小橡《我的朋友A小姐》

我的朋友A小姐

我的朋友A小姐是一个淡淡的人。

淡淡的性子,淡淡的五官,对什么事也都淡淡的。高中的时候她坐在我的旁边,长发低垂,遮住小半张脸,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我都记不清她的全脸。她是一个很安静的小姑娘,无论我和周围的人多么吵闹,她都好像能自带隔离圈一般不闻不问。那时她喜欢在校服里面穿一条白色的雪纺衬衫,领口处有一个小小的蝴蝶结,那蝴蝶结透过校服的拉链,好像要飞出来。

A小姐的成绩不好不坏,也没有太大浮动。在高三那段炼狱般的岁月里,她很坦然的面对每一次模拟考试。当我们埋头刷题时,她会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戴上耳机,听一些舒缓的歌曲,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耳机,也遮住了老师的视线,让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世界。我对A小姐爱听的歌欣赏不来,在我偷偷下载五月天跳跃的歌时,她在听一些在我看来整首歌都在一个调子上的钢琴曲,我问她听这些歌不会很闷吗,她皱眉略加思索回答说:对啊,是挺闷的,可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说实话,一开始我对A小姐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我喜欢她每天早晨喝一杯泡在保温杯里的花茶,喜欢她剥开白煮蛋时,挂在嘴角的浅浅笑意。可是有时候,我觉得她是一个很没有主见的人,她从来不参与班里任何事的决策,凡事都随大流。这让18岁时血气方刚凡事爱强出头的我有些不待见。只是她对我偶尔的偏激浑然不在意,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会很耐心的聆听,然后抿嘴一笑,也不多做评论。

我对她的改观是在一个黄昏。她趴在窗台望着楼底经过的人,我想戏弄她一下,就也往楼下张望,努力使目光与她一致。我看到楼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我们年级段很受女生追捧的一个帅哥,A小姐的目光跟随他的脚步逐渐望向远方。我坏笑着问她:怎么着,你喜欢他啊。A小姐显然被我突然的提问给吓到了,她的表情有些错愕但也没有急着解释。良久,她低垂着头小声说:女生不是都喜欢他吗。隔着长长的头发我都能看到她脸上可疑的红云。” 肤浅”,我冷冷的甩下一句。

和A小姐一样,我也有喜欢的人,我在心里矫情的称呼她为马尾辫小姐。她是个很漂亮的女生,成绩很好,系着高高的马尾辫,每次她从我身边经过,我都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和她告白的男生不在少数,所幸她都一一拒绝了。而我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向她袒露心声,这可不是因为我怂,我只是觉得那些没头没脑冲上去表白的人实在是太愚蠢了。

A小姐和我在爱情的道路上都踌躇不前(如果这算是爱情的话),她依然远远的观望那个帅哥,而我也将表白的时间一拖再拖。从我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我知道她对那个帅哥的也是有些许邪念的,可是她将这些淡淡的感情当作私人财产,甚至不愿意和那个帅哥分享。有时我会和她说起马尾辫小姐,她会耐心的聆听,最后补上一句:嗯,她真好。

后来,日子过得就像流水账,我在和A小姐淡淡的相处中,逐渐磨合,我渐渐觉得,A小姐其实并没有她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波澜不惊。在她心如止水的外表下,似乎也藏着不安的念头。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一些叛逆的想法,比如她很讨厌教化学的老太婆,每次做化学卷子她都会私下卷子的一角以示反抗。我没来由的觉得这样的她其实也挺可爱。

之后,发生了一件狗血的事。高考完,我的马尾辫小姐和A小姐喜欢的那个帅哥毫无征兆的在一起了。

为此我和A小姐一度十分消沉。

得知那个消息的傍晚,我觉得我十分失意,于是我把作为同一个战线的盟友A小姐约出来喝酒。眼眶红红的A小姐穿着白裙子来到和我约好的路边摊,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我边上。我给自己和A小姐各倒了一杯啤酒,然后我们举杯。我说:庆祝我们同时失恋啊,哈哈。A小姐握啤酒杯的手紧了紧,然后一饮而尽。接着她朝路边吐了口唾沫,说:呸,狗男女。我有些微醺了,我诧异她竟会做出如此粗鄙的举动,可是当时我觉得很解气,我随手拿起脚边的啤酒瓶,将它狠狠摔个粉碎,附和道:对,狗男女。

那个浑浑噩噩的暑假过去后,我们便开始了各自的新生活。

我的大学生活过的平淡无奇,在待人接物上我渐渐的收敛了性子。我和A小姐逐渐断了联系。我意气风发的北上读书,而A小姐选择去邻省读师范。自此,很多事都开始在岁月里不了了之了。

我开始想起她是在工作了两年后的一个浮躁的夏夜,头顶的电风扇吱呀转动,我点了一根烟,不知怎的开始缅怀起高中时光,想起我的同桌A小姐。我想起她保温杯里花茶氤氲的雾气,想起白煮蛋朴实的香味。那个晚上我想起很多陈年旧事,竟然怎么都睡不着了。很奇怪,我会在时隔多年之后这么认真的想起一个人,说实话,大学的时候我都快把她忘记了,可是就在那个晚上,我忽然觉得我很思念她。

有好事者举行了一场高中同学聚会,我兴冲冲的赴约,在那里我见到了A小姐。

她已经结婚了,嫁给一个小公务员,现在她在老家的一个民办小学做语文老师。她比高中时胖了一些,也健谈了许多,她围坐在一群女同学中间,热络的聊着这些年的改变。而不变的是她低垂柔顺的头发和清汤挂面的容颜。见到我时她似乎很高兴,她朝我挥了挥手,而我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整顿饭我吃的食不知味。

酒过三巡,大家都不再拘束。我静静的坐在一旁,看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有手舞足蹈的,有惊声尖叫的,多年后的重逢让大伙铆足了劲狂欢,只是我并不想加入其中。不胜酒力的A小姐脸红红的,扶在椅子的靠背上,我的视线穿过众人触及她。无论过了多少年,她的身上仍有自带隔离圈的能力,对周遭的热闹置身事外。我忍不住把头偏向一旁,窗外是隆冬夜色。

同学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空飘着些小雨。我问A小姐要不要送她一程,她笑着摆手拒绝了。“既然如此,那么再见了”,我说道。“嗯,再见”,A小姐向我道别。

开车离去的时候我有些心不在焉,经过商业区时窗外的霓虹灯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索性把车停在路边,点燃了一支烟。“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喃喃,引用了某人多年前的一句话。

嗯,这样,的确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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