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世上已千年》
世上已千年
青梅竹马,是种怎样的体验呢?或许是,忘了是何时认识他,但脑海深处最早的记忆,只剩下他。就这么看着他,乖乖站在时光的角落里,抖落一身尘埃。
那是我最丑最闹的时光,因着身高优势,在一群小孩中鹤立鸡群,领着左邻右舍的孩子整日野在田里,没心没肺,惹是生非。他却是那种乖乖听话的小男生,爱穿淡蓝的T恤,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是我不曾有过的干净安和。他是有魔法吧,只一眼,便使我安静下来,神差鬼使地,本着不要脸的原则,我舍弃了驰骋江湖当小霸王的日子,成了他甩也甩不掉的跟屁虫。
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男生,不待见我,却思忖着不知如何拒绝,只会软软地蹙着眉,无奈的样子,别扭得可爱。那时的他比我还矮半截头,我总爱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头看他时,瞥见那耳后的一片绯红,和他嗫嚅着的嘴角,真是可爱呐。
我们算是发小吧,我家到他家,只需走一个上坡再拐个弯,半分钟就可以到。熟络后,每天不是我到他家去玩,就是他到我家来找我。他家的邻居,养了条大黄狗,叫得很凶,他知道我表面装强,骨子里却是个胆小鬼,就会站在拐角等我,再牵着我干瘦的小手,穿过可怖的犬吠,那些忽明忽暗的光线里,看他紧绷着红红的小脸,我才明白,他也是个爱逞强的胆小鬼罢。
他家的后院上面是个小山坡,我们爱去山里捡些小玩意儿,玩过家家,偷摘酸得掉牙的杨梅。认识我之前,他只会乖乖待在家里认字画画,认识我之后,他和我四处疯跑,晒黑了些,也变得更爱笑了。我们在同一个幼儿园,却不是同桌,和他坐在一起的是个爱穿花裙子的白净女孩,每次课间休息,我就缠着他到室外玩,阳光下的他,笑得有些无奈,有些温和,还有那么一些,小小的宠溺。
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小学,在城市的两端,半分钟的路程被瞬间拉远,只有在周末时,我们会回到老家,还玩过家家,他当爸爸,我当妈妈,不亦乐乎。可时间真是种可怕的东西,初中后,作业变多,我每月只回一次奶奶家,也一定会去找他,可他也很少回了,很多次,我都是落寞一人。忘不了最后一次去找他,那是初三的暑假,听他奶奶说他和父母出去旅游了,悻悻离开时,才发现,他邻居家的狗早已不知去向,邻居家的小孩倒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了,嘟着嘴笑我:“羞羞。”脸一红,我匆匆打消了再去找他的念头。
第二年的正月初一,随父母去庙里上香,临出庙门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回头,是他的母亲,似乎没怎么变老,仍是笑着同我寒暄,我转头,便瞥见了他,他很高了,寒冬里仍穿得很薄,安静地看向我,没什么表情,疏离的样子。佛门净地,我的心却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一种很奇怪很原始的感觉。
前年有空回奶奶家,被侄女央着玩过家家,我已是多年不玩了,可哄不住她,只好跳下田间挖泥巴,然而,当我捧着烂泥笑着上阶,却愣住了。他站在我面前,轻勾着嘴角:“你还爱玩这个?”小侄女早已不知溜去哪儿玩了,我唰得红了脸,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儿时红脸的都是他啊。“嗯。那个······”我结巴。他笑着跳上旁边的矮墙,示意我上来。已是黄昏,他穿着单薄的白衬衫,笑容很淡,却一点也不疏离。我们没有再像儿时那样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只安静地等待着夜幕降临。我的心却很暖,很暖。这是从小陪我长大的男孩啊,可只一转眼,我们怎么就这么大了呢。他是在夜已深后跳下矮墙的,走了几步,回头挥手:“再见。”便上了坡。我抬头看,这一晚的夜空真似穹庐。心里有种感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明明一个黄昏,却似度过无尽岁月,而那些记忆深处的时光,早已留在千年以前了。
这些年,我看小说,看电影,看青梅竹马甜蜜老去,总会酸了鼻子,好可惜,我们不是他们,也终是成不了他们。
遥远的你啊,一定不知道,我总不留痕迹地用些许生涩的方言向奶奶打听你的消息,知道你过得好,也就够了。可是这么多年,我再未望见过如那晚般美好的夜空,也再未遇上一个能陪我静候夜幕的人了。
2016年末近了,我在半夜的宿舍里,借着台灯暖黄的光,慢慢地,敲出这些文字,2004年到2016年,真的,已是多年了。
我才后知后觉, 原来那句再见,竟是最后一句。
作者简介
大学生一枚。喜欢阅读,喜欢写作,想养只小奶牛,只是让它陪我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