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存 | 母亲是佛前的一朵青莲

作者简介

杨国存，河南省内黄县二安乡大寨村人，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安阳市散文学会理事。1971年参加工作，先后在本村学校、后安联中、二安乡中任初中语文教师，1986年调县委宣传部任新闻干事，1994年调县计生委任党组成员。2005年开始从事散文创作，10多年来曾在《奔流》《莽原》《文苑》《邺下散文》《河南农村报》《青年导报》《河南新闻出版报》《安阳日报》、《安阳晚报》、《濮阳日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300余篇，并有多篇获奖，出版了散文集《散落的花瓣》《一亩心田》，第三本散文集正在集结中，参与了内黄县老区《革命故事》《革命人物》以及《走进内黄》系列丛书的写作。

母亲是佛前的一朵青莲

母亲姓刘，名青莲，驾鹤西去已经4年了。在失去母亲的日子里，我尝到了痛失亲人的滋味，懂得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真正含义。

过去，我一直把“三”视为吉祥数字，因为母亲生于一九三三年正月二十三；现在，我无比厌恶这个夺走母亲生命的数字，因为母亲卒于二0一三年三月十三。为什么母亲生死不离“三”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患有高血压病，这大概与遗传基因有关，因为我两个姨的血压都高，同时母亲还患腰酸腿疼病，这是年轻时过重的体力劳动留下的劳伤。母亲晚年，我们姊妹几个多次提出来让母亲轮着吃，好让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她享享清福，颐养天年，可母亲执意不肯。面对我们的劝说，她总是那句话：“只要我能动，就不想吃你们那个现成饭，自己做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想吃啥做啥。”我知道母亲一生刚强志气，不爱连累别人。“孝顺”一词有人这样解释：两个字颠倒过来，顺就是孝。无奈，为了尽孝，我们只好顺从。

2013年春节，我们姊妹几个在一起，看着母亲渐渐衰老的背影，心里酸楚楚的，于是再次提出让母亲轮着吃的建议。这次母亲勉强答应了，看来她真的已经是力不从心了。正月二十三给母亲过生日祝寿，我们姊妹几个正式达成协议，等过罢我们村的三月三会，从初十开始轮流伺候母亲。我们姊妹4人，每人20天。我是老大，理所应当从我这儿先开始。

三月初九傍晚，三弟开车把母亲送到了县城。我专门买了一只热烧鸡和一些熟猪肉，和儿子边喝酒边陪母亲吃饭。母亲很高兴，就着烧鸡和猪肉吃了一个馒头，还喝了一碗米汤。

三月十二的晚饭母亲吃的是面汤炒鸡蛋，没想到这竟是她最后的晚餐。饭后，母亲洗了洗脚，然后坐在床边和我唠家常。母亲谈笑风生，没有一点得病的迹象。突然，她“哎呀”了一声说：“怎么这会感到天昏地转？”我说：“过去这样过吗？”母亲说：“没有。”这是母亲一生最后和我说的两句话。我说：“娘，你血压高，别动。”说着我就搂住了母亲，同时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让他找个医生给母亲量量血压。接着母亲就开始呕吐，把下午吃的饭全倒出来了。呕吐时，母亲的神智就不清了。吐后，我抱着母亲，把她放平，让她侧身躺好。此刻，她已呼吸困难。我赶紧给儿子打电话说：“别找医生了，快打120，叫救护车！然后打电话让你两个叔叔和姑姑来。”我常听人说，病人出不来气时掐人中。我搂着母亲，使劲地掐她的人中，一会儿母亲缓过了那口气，又吐了两口。中医院的服务态度还好，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生和护士把母亲抬上车，及时输上了氧气，扎上了液体。到急救室一量血压，低压100多，高压200多。接着作了脑ct,结果是脑干大面积出血。作ct的医生说：“这种出血程度到美国也没办法。”母亲住上院，在乡下的两个弟弟和妹妹也赶到了。妹妹和二弟守着母亲，我和三弟来到主治大夫史医生的办公室。史医生指着ct片子说:“病人的情况不大好，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如果不转院的话就签个字吧。”我对三弟说：“母亲的病不能再折腾了，认命吧。”三弟赞同我的意见。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签了字。

我们姊妹几个和儿子、侄子，小心翼翼守在母亲的身边，观察着她最细微的变化，同时还看着显示器上显示的心率，血压。看着昏迷中的母亲，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一样疼痛难忍。我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即便尽管知道母亲西去已不可挽回，但是，我要尽可能多地延长她在世的时间，哪怕多一分钟、一秒钟也好。眼前的母亲，虽已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但也是活着的母亲。我要尽一切力量挽留她，拖住她，好让她多陪伴我们一些时候。我感觉在中医院那一夜，是我此生度过的最长的一段时间，长到如几个世纪；也是此生最短的一段时间，短到仅仅是一瞬。

当听到母亲发出均匀的鼾声时，我们作孩们的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到凌晨5时许，守候在床头的妹妹发现母亲的头热得烫手，叫护士一量体温，高烧到42度。医生让采取物理降温法。护士端来酒精让擦洗，同时让三弟开车去找冰块。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却无济于事，温度还是降不下了。到早晨7点，母亲的血压突然下降，低压31，高压53。医生急忙开升压药。药拿来还没有用上，母亲的心率、血压突然没有了。经过快速抢救，仅缓和了几分钟，到7点10分，母亲就撒手人寰，永远闭上了双眼。人刚断气，身体还是软的，衣服好穿。于是，我们在医院旁边的寿衣店买来最好的寿衣，给母亲穿上。我们把母亲的遗体抬到三弟的车上，我和妹妹守护者母亲，其他人坐另一辆车回家了。三弟边开车边哭着说：“是我把咱娘送到内黄的，谁知道会是这样。”说起来也是，来时街坊爷们看着母亲高高兴兴地上了车，现在拉回家的却是母亲的遗体，这让我们怎么交待啊！我哭着说：“三弟，别自责，咱老爷说过你，上帝造人是先造死，后造生。这是咱娘的命，躲不过去，赶紧安排后事吧。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丧事办好，让咱娘入土为安。”我们一边走一边打电话安排丧事，三弟联系了最好的柏木棺材让人送到家。同时让人买好鞭炮，在村头等着迎接娘回家。二弟住的是老宅，分家时事先有约，母亲百年以后在他家过事。装殓母亲的恒温管就停放在二弟的正房客厅。我们和执事的一边安排丧事，吊唁的就络绎不绝。得知母亲得病的情况，街坊邻居纷纷劝我们说：“你娘早就说过，她一得病就死，自己不受罪，也不给孩们找麻烦。她的话应验了。”还有的说：“这老婆子是一辈子积德行善修来的福。81，是高寿，喜丧。”说起来也是，母亲连一顿饭也没有隔，得病只说了两句话就不省人事了，真是一点罪也没有受。想不开的是母亲走得太快了，得病没让亲戚邻友探望一下，作儿女的也没有尽“乌鸦反哺”“羔羊跪乳”之情。

对母亲的病故，老天也为之动容、为之哭泣。那天上午，薄薄的云遮住了太阳，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母亲的去世，牵动着亲戚邻友的心。舅舅去年出了个车祸，现在还没有好，听说后，拄着拐杖和妗子一块来了。三姨家是安阳县都里乡的，离这里百十公里，她和儿女们当天就赶来了。安阳日报社的副总编刘海清，过去是俺村的插队知青，是第一个前来吊唁的朋友。他含着眼泪，无限深情地回忆着当年母亲给他做手擀面条、拆被子的前景。我们弟兄三个远远近近的朋友，纷纷前来吊唁，连母亲4个孙子的朋友也都来了。看着屋里、院里一大片孝男孝女，我心里默默地说：“娘，你这一生也值了。”母亲在这个世界上行走81年后，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

在过去的日子里，母亲偶尔来趟县城，大多时间是在老家住。母亲的一早一晚，或者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他们姊妹3个照顾。我曾想过，等母亲轮着吃住时，我要好好补偿一下。母亲怎样开心就让她怎样，想吃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我万万也没有想到，母亲仅仅住了3天就匆匆走了,给我留下了终生的遗憾。稍稍有一点安慰的是作为长子，我陪着母亲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后12个小时。怀着没有挽留住母亲的深深愧意和无比悲痛，为母亲办理丧事。好在乡村重情，庆吊互通，红白喜事都互相帮忙。母亲一生忠厚，为人随和，人缘极好，因此人气显得很旺。加上由本家、亲戚领办各种事，他们尽心尽力，倒也没有什么乱场，事过得还算和谐排场。

5天时间一闪而过。发丧的头天下午，预订的纸扎、供品来了，约请的响器也到了。我们的祖先留下的老宅，二弟这个农家小院，白成了主色调。晚饭后，锣鼓乐声起，鞭炮啪啪响，烟火在空中绽放。人们张罗着，把恒温棺换上柏木棺，把母亲的遗体慢慢放进棺材，一丝不苟地把她的衣服整理好，由我这个长子给母亲净了面，直系亲属最后一次瞻仰了母亲的遗容，在大家都满意的情况下，开始封口。自此，今生今世我们再也看不到母亲那慈祥的面容了。这时，在香烟缭绕，纸钱灰烬翩飞中，着了重孝的我们兄妹和本家、主要亲戚中属母亲晚辈的人，大放悲声，哀倾四野。

这晚的祭奠和第二天的发殡，是丧葬仪式的高潮，精神生活寡淡的村里人是必来观看的，丧棚四周，人头挨挨挤挤。我们孝男孝女白花花的一群人，在执事的导引下，男前女后，长幼有序，从家里的丧棚到村头的土地庙，不停地哭着，一道一道地压纸，行祭奠大礼。围观的村人在指指点点，品头论足，哪个哭得有模样，哪个显得更悲伤，于是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生怕自己没有表现出一个“孝子”足够的模样。特别我这个在外工作的人，回到家更是大家关注的对象。送第一道纸前，那个叫婶子的女执事就悄悄告诉我，把腰弯得尽量低些；那个叫哥的男执事偷偷对我说，在屋里哭一会儿再出门，不然显不出痛。我是急性人，走路快，跟端纸盘的比较紧。村里有人说，看他能把端纸盘的超过去不能，还说三弟的腰板太直。对这一切，我心中强烈地弥漫起一种抵触情绪：这种程式化了的举哀示悲，在村人众目睽睽的围观下，明明就是表演了让人看，我们无形中变成由执事导演的一场祭奠大剧的演员。丧母之痛，痛彻心扉，不悲不痛不流泪是假的，可像这样被人挥来挥去，用号令管制情感和泪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未免太有悖于情感的真实，太有点滑稽了。我是母亲的儿子，心里装满了悲痛，痛得刮心尖儿，但不是表演出来让人看的。我宁愿席地而坐地守在母亲灵旁，想哭了就任泪水江河横流一样恣肆奔涌，不想哭了就默默地陪着，和她说说她的病为什么来得那么突然。然后再叮嘱她一路走好，到那边后，好好照顾自己。可终究是身不由己，一任执事挥来挥去，一任乡亲们品头论足。

事实上，我在母亲辞世后就扮演起了“孝子”的角色，报丧、请街坊邻居串忙，逢人就叩头，脸色悲哀，语调凄切，以求得村人对我这个“孝子”的认可。我需要这种认可吗？难道在打发自己亲娘这种事上，也需要带起面具，做显示悲痛、赚取人们理解同情的表演吗？我真真切切感到了世俗的可悲，感到了无处不在的人的虚伪。有句话说得好，死后哭得再痛，事过得再大，不如生前端口水。这理谁都懂，可是，真能把母亲悄无声息地埋葬了吗？人在局中，身不由主，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在母亲灵前，我大睁着两眼，一幕一幕地回想母亲活着时的情景，一次一次喉头发紧，眼泪断线珍珠一样悄然滑落。

装殓了母亲的那口沉重的柏木棺材，被村人抬到坟地，和父亲合葬在了一起。从此之后，就一堆黄土分母子，阴阳阻隔两不见了。

掩埋母亲后的几天里，我像失去了三魂六魄，感觉干什么都没意思，什么也不想做，丢东忘西，精神横竖调整不过来。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们姊妹几个不让母亲轮流吃住，是否会有这样的结果呢？

母亲去世的第一个母亲节，知道我母亲病故的一位网友和我分享了一首歌曲，《想念妈妈》。

那一天我拉着你的手，

多么希望能把你挽留。

为什么你要一个人走，

甚至你都没有回回头 。

我任凭泪水肆意的流，

你已经不会再牵我的手。

我不想再祈求你的保佑，

只盼来生和妈妈常相守。

多想你再摸摸我的头，

多想你再牵牵我的手，

多希望你是到天国去旅游 ，

可天堂的路啊来去不自由。

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

再喊你只能是在梦里；

妈妈呀妈妈呀我想你，

来世我们约好再相聚。

这首歌仿佛是专为我写的，每一句都是我掏心窝的话。我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这首歌，泪珠一次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不禁沉浸在对母亲的深深思念中。

此刻，我想起一首朗诵诗，题目是《我是佛前的一朵青莲》，原来母亲本身就不是凡人，怪不得她心地那么善良。她没有死，脸色还是那么红润安详。是佛把她招回了天堂，她“又回到了忘忧河上，伴着清幽的梵唱。熟悉地看着忘忧河的清澈，风的清扬，竹的修长，月的皎洁，轻轻的舒展着自己。”她“灿烂地绽放着，芬芳了整个佛前。”

郑重声明

根据腾讯对微信平台的最新规定，本平台自2017年1月15日起，实行新的打赏结算标准和制度，望新老作家认真阅读细则，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矛盾和隔阂。

1、作者所投稿件无论是否在纸质媒体刊登过，在微信平台必须是原创首发。

2、作品自推出之日起，七日后向shuai_pengju索要稿酬，平台只统计七日内打赏金额，七日后不另行发放。

3、单贴10元内不返还（包括10元）；100元以外（包括100元）返还作者百分之五十；200元以外返还作者百分之六十；300元外返还作者百分之七十。

4、 投稿时请附带作者简介和近期生活照，诗歌、诗组不低于三百字。 凡大作已被其他微信公众平台发布过的，请勿再投《 文学百花园》及《小说大世界》 谢谢支持。

投稿邮箱：[e-mail]

稿费发放：shuai_pengju

注意事项

作者必须主动索取打赏细目及稿费。

《文学百花园》首届全国征文大赛启事

主题：亲情、友情、爱情（文体不限）

 注：一等奖一名，奖金1500元；二等奖三名，奖金各500元；三等奖5名，奖金各200元；优秀奖10名，奖金各50元。

1、来稿需注明【参赛】字样 +作者简介+作者生活照，否则，视为普通投稿。

2、小说、散文、故事、随笔2000字左右为宜，不超过15000字；诗歌不超过50行。

3、本次大赛以点数取胜，打赏资金不返还（1元折合2个点击量），50字以上有效回复折合3个点击量。

4、本大赛获奖者将会收到大赛组委会颁发的 荣誉证书、签约证书，部分作品入选在《文学百花园 ·微刊精选》杂志并刊出。

5、 大赛时间为三个月（4月20日——7月20日）收稿时间：即日起到7月20日止。

6、获奖信息在最后一贴推出后的第10日公布 。

大赛邮箱：[e-mail]

普通稿件：[e-mail]  

《文学百花园》、《小说大世界》联合总编室

                                  2017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