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胜利 | 生命的愧疚(上)【短篇小说】
包砖头坐在高家大门外边的石头上气喘吁吁,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气管炎最怕这样的天气,像惧怕冬天一样,最热的时候,这种病的患者呼吸道也是同样的狭窄。焦广英看包砖头那样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转身回家,接着拿出一牙西瓜递给包砖头,意在让这个老干部消渴解暑。
可让人们不解的是,包砖头在吃着西瓜的时候却泪流满面,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没有人看见包砖头走出他的破院,当然他没有再出现在高价门外的树荫下的石头上。
更让人不解的是,在流着眼泪吃西瓜的半月之后,包砖头溘然长逝。他人死了,可人们对于他流泪吃西瓜的镜头却猜疑热议,但再多的议论最后也是莫衷一是,只有焦广英知道这个秘密,她知道包砖头为啥一边吃西瓜一边流泪,她也知道,焦砖头的死,应该是让沉重的愧疚给压死的。
包砖头出身贫农,祖上不知几代一直都是穷,都是穷的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穷人永远都是没有底气的,即便别人不压迫他,他也会觉得自己生活在压迫中。直到全国解放之后,包砖头终于扬眉吐气了。他觉得如今是自己的天下了,共产党可是专门为穷恩说话的。于是包砖头连走路都变了莫样,大街之上,总是把脸仰得高高的,见了人总是乜斜着眼,大有“一览众山小”的神气。
初级社那年,包砖头三十六岁,经人介绍,娶了邻村一个虽然结了婚可身边没有孩子的女人。据说这个女人是一家大户家的三姨太,解放了,大户家土兵瓦解,新的政策更不允许再有三妻四妾,于是这女人被主人送回了娘家。为了长久之计,女人勉强应允了这门子亲事。
婚后不久,这个女人便看出了抱砖头的野蛮和粗俗,从方方面面与原来的主人相比,包砖头简直就没有可比性,所以就日渐生厌,后来干脆不再搭理这个男人,当然也就断绝了夫妻间的那些事。为此,两个人经常吵的沸沸扬扬邻里不安。
开始邻居相劝,问其缘由,包砖头恶狠狠地指着一直哭泣的女人对邻居们说;您问问她,让她自己说因为啥!再看看哭得很伤心的女人,邻居们自然心知肚明,于是敷衍几句也就陆续离开。从那以后即便他们吵得再凶,邻居们也就不再登门劝解。
高级社那年,包砖头有了这辈子的第一次荣升,由一般的民兵提升为民兵连长,就是管一个生产队那几个民兵的头儿,这最最微型的的头衔,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可对于八辈子没当过官儿的包砖头来说,却是个空前的荣耀。于是他走路带风,说话带刺,见了一般群众不屑一顾,见了成分高的人家,更是横鼻子竖眼睛的样子。可他见了女人却非如此,尤其是稍有姿色的女人,他会倍献殷勤,那眼神让人看得出他垂涎三尺。尤其是那个外号叫小红鞋的女人,包砖头对其不盖脸儿的照顾。时隔不久,有关抱砖头与小红鞋的传闻便风靡全村。在文化闭塞得得乡村,仿佛只有这样的事情才是新闻,传播的也迅速。
小红鞋的丈夫早年去了东北,据说在那里做开澡堂子生意。前些年丈夫还回来几次,后来几年不再登门了,据说丈夫在哈尔滨已经有了新家。家里只有小红鞋和一个女儿相依为命地生活。或许小红鞋不甘寂寞,或许是想着,这包砖头好赖也算是个干部了,兴许以后还能当自己的靠山,反成他光杆司令一个,总比前一窝后一捞的强。所以她也就孤注一掷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东道西,那是别人的嘴,想说啥只管说去,爱说闲话的嘴,往往是没法管的,自己只管快活一天是一天。
自打包砖头与小红鞋有了那种缠绵之后,倒霉的却是家里的那个女人,包砖头经常对其施暴,那种粗野的行径,时不时降临在女人身上,对女人百般刁难殴打,直到那个女人忍无可忍,带上自己换洗的衣服一走了之。多少年之后,村上有消息灵通的人说;那个女人在一个村庄上的小学教书,说那个村庄离这里很远很远。包砖头也听到这个消息,他似乎恍然大悟,他对在田间干活的那些女人们说;难怪她晚上总是看书本看到很晚很晚,难怪她总是不跟俺上床睡觉,原来她就没打算跟俺过光景啊!他说这话,没心思的人听了也就听了,转过脸也就忘了,有心思的人听了,暗地里会撇撇嘴,然后嘟囔着说;人家跟你过,那不是鲜花插到狗屎上了吗?看你那熊样子吧?就这样,包砖头又成了光杆司令,至于小红鞋,只能充当他的暗姘。每天地里干活,回到家仍得自己燎锅底,哪顿不做就得饿肚子,但是,有小红鞋在心里装着,对他,足以自慰。
文革风起那年,包砖头可谓是双喜临门,一是他被大队提升为武装营长,二是小红鞋给他生了一个男孩儿。全村上下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包砖头的种,可小红鞋硬说自己的丈夫在十个月前回来过一次,只是那次回来没有出过大门,村上的父老乡亲没看见他罢了,这话都知道是小红鞋自圆其身,可是,谁站出来摆正这个啊!能生只管生去,一边暗地里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这包砖头那瘪三样子换挺管用啊,有人说能生就多生几个,生一个营最好,家里现成的营长。
说到营长,支书提升包砖头当营长,那是支书自有支书的目的。那时水利工地多,每年都会有不少的劳力外出兴修水利,一遇到这样的差事,支部书记就会派他外出领工。第一,他可以顶替一个支部委员的角色,第二,走了他,支部书记可以省些心。
包砖头头脑简单,总是爱扒乱子,扒了乱子封不住口,支部书记不止一次出面为他擦屁股。再加上,那年头是需要包砖头精神的,如果有心计的干部想批斗谁,有了包砖头就不用自己动手。他会像狗一样,只要给他递个眼色,他就会疯狂地出击。包砖头也不是十足的傻子,吃柿子也知道拣软的拿,对于地富反坏右,他总是变本加厉的狂妄,有时还拳脚相加,而对于一般群众,他只是说一些难听的话。
焦广英的母亲就是被包砖头的话给压死的。
焦广英的父亲焦宇航是文革之前从广东返回老家的,他带着广东籍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荣归故里,意思是看望一下父母再返回广东,那里有他铁路局的工作,再加上妻子的娘家也在那里的一个县上。可是,当看到年事已高健康欠佳的父母,焦宇航再也抬不起南下的脚步了。
于是,就写信辞掉那里的工作,同时还给妻子请了长假,等啥时候回去了再上班,自己转身投入了农业第一线了。焦宇航是随大军南下的老兵,全国解放后,他转业到广东铁路局,任工程科的副科长,那年焦宇航三十九岁。工作安顿好后,局里的领导开始给老焦无色媳妇,那年代解放军专干是吃香的,在一般人的眼里,那种身份简直神圣的不侵犯。看好县城有一富商家的女儿刚刚大学毕业,局领导主动上门为老焦撮合婚事。鉴于当时的政治气候,这家老爷子一听给女儿介绍的解放军军转地干部,当即应允了婚事。
马胜利,鲁山县让河乡邓寨村人,本人热爱文学,尽管才疏学浅,但追寻的路始终都在脚下。文革时期辍学。后读两年河大中文函大,浏览几本教材。自2010年先后在,《中国石油报》,《中石油和嫩销售日报》《尧神》杂志,和平顶山日报副刊,发表散文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