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鹤癔大调】第四章《嘲·给自己》
野鹤癔大调
作者：孙桂芹
第四章 《嘲·给自己》
惊梦
爱已休 恨已休
不思念愈稠
且道天凉好个秋
耦也断 丝也断
无欲衣更宽
放眼江流上高山
最喜惊梦暗夜
兴难尽舞兴难尽歌
独于窗下邀姮娥
自问
往往 男人把偷情当作抽烟一样随意
女人一旦被偷
就觉倒了霉塌了天陷了地
就欲为一个男人的终身而殉道寻死
我想 女人哟 你把贞节与嗑瓜子吃零食等同起来
或许是柳暗花明另一番天地
或许就再不用老鼠躲猫般设防一个男人之外的所有男人
或许就再不惧怕一个人外出或走夜路
或许和好多男人打交道能学会聪明能增长见识
或许就再不用吁求法律的佑护和舆论的赞助
对心的舆论爱多口舌 就别走那一步
严肃的法律愿多闲事 就别走那一步
最要紧的 你自己活得满足 更没必要另寻生路
说不定
说不定一棵树上的果子酸是甘
说不定一个肩上的担子轻是沉
说不定走过独木桥还是独木桥
说不定不再婚姻还要婚姻
有一天 如果那个男人在遥远处对我招手
说不定我会同他云里雾里去浪游
有一天 如果那个男人来要求旧梦重温
说不定我会跟他再走回他的小山村
有一天 如果哪个外国鬼子叽哩咕噜爱上我
说不定我就乐意当它一回洋夫人
说不定就卷入涡流
说不定就跃上峰巅
说不定是龙头蛇尾
说不定是人面狮身
说不定什么是幸福 什么是懊悔
把人生的滋味儿都咂遍尝尽
这辈子才算没有枉作了女人
如果还有来世还有生活还有两性之分
上帝造我为女人 说不定我仍要作女人
见过一个男人
我见过一个男人
却不知什么时候
多情潇洒温柔
比怡红公子更胜一筹
诗思如泉愧煞李杜
书体飘逸羞死颜柳
不攀龙附凤
不追浊逐臭
有情豪杰 怜子丈夫
真乃天上人间少有
我与之相携相行 风雨同舟
天知道
十全十美的个物儿
偏它就没有头
我偎着泪湿的印荷叶枕
呆了半宿
噢呦
曾经以为
曾经以为 眸明睫长若似动似静之深潭 齿白唇薄含欲滴欲凝之口水
粉面蛾眉 腰细臀肥
紧身服恰显出一个曲线美
曾经以为 能诗善文 志远心高 气质儒雅 多情多忧
正该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曾经以为 柔似小溪 善如观音 温若牝鹿
不爱我的男人他真是有眼无珠
曾经指斥世上的男人都是为了他自己去爱女人
到头来还是乖乖进了男人的大门
曾经告诫女人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心
自个儿把自个儿都卖给了男人
曾经发誓绝不做肋骨做工具做内贱
到头来还是围着男人迷迷转
曾经让灵魂的鸽子飞出很高很远
到头来才明白只不过在空中划了个彩圈又落回原地那一点
哎呦女人
你悲你叹你恼你烦你愁你惨你骂你怨 怨地是怨天
怨天怨地 都怨你不自量力
难道没听见蚍蜉撼树的故事
金丝鸟的冲撞
我自觉笼中的生活太油腻
油腻的日子太倦慵
倦慵了就自觉乏味
乏味了就自觉憋气
憋气了就自觉暴躁
暴躁了就撞破笼子飞上高空
飞上高空就花了眼
避开叽叽的雀
躲开呱噪的鸦
甩开成阵的雁
撞上了盘旋的鹰
我欲与之比翼
追霞逐虹
我爱它爱得轰轰烈烈失魂落魄舍死忘生
然而 鹰对之毫不心动太残酷无情
（它越残酷无情我对之就越膜拜越虔敬）
鹰说 我卑视丈夫怜子也讨厌弱者呈能 一切戒律都不放于眼中海阔天空一任我摆盍纵横 上帝只能赐给乌鸦一小块烙饼
闻此天籁之声我翅软心惊
禁不住想起我的笼
禁不住啼号哀鸣
我笑我空有超前意识
未敢超前行动
十足一个好龙叶公
祖宗的真理
我曾斥责男人不为女人死
我曾讥讽男人不是好东西
我曾希求男人永远对老婆孩子家庭社会尽职责
轮到我头上 我也难以牺牲难以顾全只求逃脱
一个锅里的羊肉一样膻
一棵树上的柿子一样涩
能管不如不摊
会做不如会说
哦 祖宗的谚语（真理）
一万年颠扑不破
离开了男人
离开一个男人
失去一个男人
不再被低俗 地爱
也不再有虚雅的情
我傲然苍穹放歌喉
我高歌解放 我高歌自由
自由的生活才最有奔头
不过 没有了男人的日子
也真寂寞虚空
没有了男人我便感到孤独难受
如果有一天男人在世上绝了种
我就会使自己在这一天化为无有
如今我一个人过生活
我并不孤单忧愁
那是因为还有别的男人与我做好朋友
穷追不舍
为什么就不爱我
我哪里比之不过
为什么就不能并辔
为什么红颜命薄
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将上下而求索
打碎现成的日子
拓开另一种生活
男人当记者 女人便进得报社
男人上函授 女人当进得大学
男人下海 女人下海
男人追月 女人追月
直追到耶和华面前
看他到底用什么造了男人
哦 耶和华是男人 料他会作色
那么 我们的女娲帝会告诉
当初造女人造男人
是用了什么 是为了什么
整个儿卖给生活
别怜悯
别胆怯
别再爱
也别再怕去爱
因为
我连自己都不爱了
不要拯救
不要佑护
也不要苛责
且把整个儿卖给生活
三十岁以后
三十岁以后才开始醒悟开始聪颖开始圆熟开始比狐狸更像一个精灵
三十岁以后才开始知道天地山水花鸟虫鱼人畜狗豚都是些什么阿物
三十岁以后才走南闯北去看世界
三十岁以后才晓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三十岁以后才知道是龙是鹰是猪是人都有个本能连我们膜拜的仙神也娶妻纳妾女娲帝也与人私通
三十岁以后才听得长辈轻描淡写或津津乐道他们的相当年末了拿一条谚语结论 人呢年轻谁不打个把黑碗
三十岁以后才去回忆那一年秋末我所尊敬的年长的老师领我去赏菊他竟慨然以党籍 职籍名籍作保要使我体味一番爱的滋味儿（可惜那时我不知道爱）我婉转挣脱弄得他很尴尬从那以后他就再不关怀我成长再不认我作学生
三十岁以后才去体味那一年夏初我好友的男人他竟然吻过我（可惜那时我不敢爱）他竟说真心喜欢我他竟说此事将永远留在他美好的记忆中
三十岁以后才胆敢说破爱我的这个丈夫其实我不爱他
三十岁以后才确切明白我朝思暮念的那个男人他根本就不爱我
三十岁以后才平静地想引诱夏娃的蛇其实它并不太毒恶
三十岁以后才公心地说支撑日子的男人也许不算太卑琐
三十岁以后才公正地讲男人使女人恨透了男人男人也教女人窥破了生活
三十岁以后就坦然地告诉生活窥破了的女人再不会守规矩
三十岁以后就悟出日子如宴席如演戏如两性的一场媾合
三十岁以后就决意不爱也拒绝爱对上帝和魔鬼同样憎恶
三十岁以后就准备认真地风流认真地放浪认真地媾合它一场
淡味茶原创文艺微刊第144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