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选刊】像你想说又说不出的一句话

像你想说又说不出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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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恰恰好

李小麦

一切恰恰好!转角处,柿子树下

恰好遇到那个人

那时,阳光恰好照在柿树上,金黄一片

我恰好心怀小小的幸福,笑容甜美

临出门时,恰好描了淡淡的眉

涂了薄薄的橘红色的唇彩

恰好穿了那条长及脚踝的棉麻长裙

恰好围了最喜爱的那条酒红色围巾

一切都恰恰好!

就连风,也恰好那时候吹过来

几片枯黄的柿叶落下来

多么美好啊!撩起了我的长发和裙裾……

路标

黄金明

不同的路标只指向一个地方。而他正从那儿返回

“不管那是天堂还是地狱,但愿我从不涉足

我只想走向陌生之地。即不需要引路人

也不需要追随者,更不需要现成的道路。”旷野上

有无数人失去了方向。一些人插在地上

成为路标。一些人成为石狮子守卫着大门

他像一只逆流而上的小船,使迎面而来的无数艘大船

深感惊诧,但没有谁怀疑自己的航向。

青海祁连:野牛沟

梁积林

这里贮满了粮食和声音。

天黑下来,半空中是谁打着一盏鹰的灯笼

扎麻什克啊

有一根红线不是谁都可以弹奏的琴弦

那匹饮过水的马

更像是一把古老的琵琶

如果可以,那就点亮黑河岸边的红柳烛照十里百里千里

如果可以,那一层层波浪,就是我架设的天梯

如果可以

当的一声,也会成为千古绝曲

西泽印象

杨斌

那朵携带雨的云,经过小咪咪鼓山顶

卸下雨点,洗出树木、石头

柔和光亮,还有羊群的咩声后

又向更远处的大咪咪鼓飘去

三台洞寺,一只只麻雀从屋檐起飞

诵经声样飘过漂流,隐入仙人洞旁竹林后的村庄

经幡静止后,那个走出经堂的人

手搭凉棚,向远山张望

小江上游两岸的平坝,六月的玉米向天空拔节

间或可看到南瓜花、喇叭花、洋芋花

像经书里的梵文,摊开在山坡的晒经石上

臧海英

养猫的人已交出利爪。

我看得懂他对阳光的恐惧:瞳孔缩小,脚步迟缓。

恰如我对人群的躲闪。

垃圾箱旁,他仍渴望被认领,被占有

他呼唤他的爱人,孩子,同伴……

我来不及悲伤。

落日烧红的那刻

我于心底发出一声惊呼:“黑夜来了。”

当我们同时蹲伏在影子里,我抓不住一只老鼠。

他抓住了,不与我享用。

高墙之上,我想发出一声尖叫。

但他先于我喊着出来。我的身体立刻轻了许多,

我不是猫的主人。

秘密的花纹知道,不停被舔舐的猫脸知道:

我想做强盗。

但我牵着它,喂它。我来不及悲伤。

亡灵

臧海英

在途中,会遇见很多亡灵:

被弃于沟壑的女装模型,一件裙子

曾赋予她生命。悬于枝头的黑衣,谁

给他一个肉身?暮色里的流浪人

谁说他还活着?草尖上拼命招手的白色袋子

灵幡般,附了谁的身?

沉默的腐叶,倒塌的房屋

是另一种亡灵。一座座散落田间的

坟茔,则让土地更像一块土地

——没有被死亡降临过的土地,孕育不出生命

没有被死亡喂养过的树木,不能长成一棵树

没有被死亡深深思考过的一生,不能称之为:活着

没有亡灵,我们还想念谁?

囚徒

臧海英

我常思索:如何做好一个囚徒

如何让身上的绳子更紧一些。

每次放风回来,我都有新的启示

譬如:拿回一块石头。

“孤独是一种技艺。” 绳子说。

为了打一个死结,我日夜揣摩,也磨针。

小窗处传来的断喝,是事件之外

——我没打算放手。

每一天我咽下碗中的食物,确信饥饿的存在。

每一天我走向人群,练习怎样离开他们。

单身女人

臧海英

我感到羞愧。

为何不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

哪怕他是一道伤疤

一块腐肉

哪怕他是酒鬼,赌徒,家暴实施者。

他们说:“不是一个弃妇,就是一个荡妇”

我感到羞愧

哪一个我也做不好。

单身男人投来的目光,像在揭穿谎言

我感到羞愧

我没有这个或那个。

已婚男人要我做他的情人

我感到羞愧

我做不到一会拥抱,一会装成陌生人。

更多的人避开我,像躲避一场瘟疫

我感到羞愧

为自己的罪孽深重。

洗澡时,看着自己的裸体

我感到羞愧

它那么无知,又无畏。

颤栗

臧海英

你走向我的时候,世界越来越远。

所有的门窗都关了,你是惊喜和绝望的总和。

天空和地面,黑夜和白天

是你一点点吃下去的。你一路走,一路丢下空杯子。

我越来越小,你越来越大。

世界都消失的时候,你占有了我。

一个巨大的颤栗占有了我

我爱他。爱他唇上惊喜和绝望的总和。

精神病院

臧海英

每天都在接受很多人的造反。

白昼来了,一些人还在磨刀石上,宁愿

被一粒药片引入歧途:

墙壁里唱歌的人,用我的喉咙唱了一千零一夜

——还是有人想要杀他

嚼着黑炭写诗的人,指着我的血:

“看,是这样腐朽的黑,鲜活涌动的黑。”

黑夜来了,一些人在刀尖上

发誓要逃离我的肉身:

那个幻听者,有终被选中的狂喜

听见云层上有人走路,就误以为我是敌人

跟我耳语的人,也会分裂成黑白两道

他的笑阻止我的哭,他的恐惧阻止我假装,他的绝望

要冲出我的眼睛。

经过走廊时,又碰到那个散步的人

他怀揣飓风,随时要与我清算

一些死去的东西,也在树下反对我

守着一堆沉默人的骨头,他们指出我的死穴

哦,密谋人就要擂断我的肋骨,引诱我的人在脱衣

脱:外衣,内衣。使劲

脱着我的皮肉。

我知道,我关不住这些没有身体的人,这些

呲牙咧嘴,欲火焚身,狂傲,顽固,一不小心

就自杀身亡的人。迟早有一天,我忍不住了

就把他们全放出来。

刀锋

臧海英

那些年,你一直活着。

那些年,我一直活在你体内。

头晕,贫血,虚脱——让你筋疲力尽。

弃学,出走,离家——让你难过。

被你孕育着,我怀疑你。

被你抚摸着,我厌恶你。

被你紧抱着,我离开你。

那些年,我一直在你体内

一直站在父亲的一边,反对你。

现在,我的孩子也在反对我

我感受到了,你在我身上感受到的刀锋。

羞耻

臧海英

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又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回来。

母亲醒了。眼神陌生,舌头陌生,半个身体陌生

——它们都不是她的,原来的它们睡着了。

房子里住进了外人

外人闯进了母亲的身体。

她忘了父亲是谁,以为那是她的父亲。

忘了我是谁,“这个讨厌的女人”

忘了家在哪。

但名字还是她的。她模糊地说:刘桂青。

但还能像个孩子拘谨地笑。

但没有忘记羞耻。护士插尿管的时候

她满脸惊慌,试图用一只左手,抵挡这来自外界的

窥见与洞穿。

出生地

李其文

有一株草,在不经意间长出来

就在这堵透风的墙上

它竟然穿过了时间的痂

我猜想它是否像我女儿般

穿过子宫,带着血腥并沾有羊水的味道

我们始终保持着距离

如同我对这座被雨水喂饱的房屋一样

我不能像这株草一样穿过

日渐腐化的水泥

带有家族符号的红砖

我充其量是:椰子木板制作的门板上

那把被铁锈爬满的门锁

在我父亲的嘱咐下,每年来开一两次

如同清明,每年来祭扫

如果不是被一群红色的蚂蚁啃啮

我依然会站在那里,站在时间的角落里

把一株草,当成亲人

李其文

今天,就让我一路追随你吧

我要和你一起跨过这条河

从这座城市飘回我出生的乡村

从钢筋水泥的高楼回到低矮的瓦房

落日拉长身影

椰子树,河流,飞翔的鸟翼

与山峦在同一时间

静止。这时我父亲和他的同伴

也将从田地里回来

像牛一样暂时卸去重轭

然后卧在树阴里

反刍,假寐,用尾巴

不断地驱赶蜂拥的蚊蝇

亲爱的

李其文

亲爱的,我抬起头就能看见大海

它蓝得彻底,像你想说

又说不出的一句话

十二月的阳光,是天堂馈赠给大地的金子,

温暖如我昨晚给你冲的那杯牛奶

近处盛开一株株三角梅

它们的香味纯粹

甘甜,像童话里的仙女赤脚走在风里

亲爱的,我就这样站在

像海一样蓝的天空下

期盼一朵白云带来你的消息

风是这样吹过的

李其文

风从荒芜的夜里吹来

带着夜行者的脚步声

和青草味。一只蜗牛在山脚下

小心地昂起头,畅饮露水

一到深夜风就犯困,就走不动路

吹不过山脚下槟榔园里的

那间茅草屋,吹不断狗的狂吠声

更吹不醒一个老人的酣睡

它只能借着茅草屋上挂着的

微弱的马灯,去照看山上的坟墓

后来的一场雨

把风和挂在茅草屋上的那盏马灯

浇灭了。黑夜在黑色的大氅里

变得明亮而温暖

老人醒来时,锄头倒在泥水中

一群蚂蚁将他的一只拖鞋

划进溪流的港湾,狗打了一个喷嚏

一只老母鸡下了一个蛋

牛岭

李其文

一到三月,这座临海的山岭

在热带与亚热带的交界处

把所有高出海面的灌木丛

把比时间还坚硬的石头

腾出的空间,让给漫山遍野的木棉花

看见了吗?那血红的花朵

被太阳咬过的齿痕,历历在目

我和来自海边的风,浪花,礁石

都止于山脚,爬不过这座山岭

我们只能仰望

只能表情肃穆,如同面对一座大神

一条数十年挖通的隧道

从南到北,从北到南的车辆穿行而过

它们穿过牛岭的舌头,眼睛

还有胸膛,穿过不堪重负的尘世

如同一只只萤火虫

穿过黑夜

当我还很小

翟永明

我曾经走进母亲的衣橱

我曾经小到只占据衣橱的缝隙

我缩微成一小颗纽扣

只希望贴在她的胸前听她的心跳

我曾经拄过那根拐柱

赤身裸体靠在木架上

有东西伤害我时  我就变到很小

小到让世人看不见我

我的视力却可以观察整个宇宙

我曾经穿过那件紧身衣

它掩护我躯体的伤残

我不想勇敢  我想倒地不起

但那坚固的形状护我起身

世界不再无声  噪音迫害我

我想躲进她的耳朵里蜗居

但她却发出更大的呵斥声

如图所示  我曾浸进浴缸

温水淹没至我的头顶

一室的火星溅出窗叶

那双手把它们捧起  滋润我的眼睛

世界依然危险  当我向晚年靠近

我能否拿起笔墨  向黑暗致意

我能否写下牌子  写下地址

写下日期  然后写下:闲人免进

大事记

李俊三

1963年

是20世纪60年代的第四年

是一个平年

是中国农历的癸卯年

也就是兔年

这一年

中苏公开论战

美国黑人民权运动兴起

肯尼迪遇刺

这一年,我出生

余,不详

不安

熊曼

在诗中

我再次提及她

一个女人早年经历的失败和破碎

仿佛这样我就可以避免

走她的老路

当它们经由我的口

被说出

被示众

仿佛她所经受的那些痛苦

再次袭来

将她钉在生活的十字架上

不得翻身

我为此感到不安

雨不断落下

熊曼

那落在池塘里的,成为池塘的一部分

那落在树叶上的,成为空气的一部分

那落在玻璃上的,成为唯心的一部分

速度使它变成急促,潦草的事物

江汉平原的八月在窗外一闪而过

炊烟被氤湿,绿色摇摇欲坠

我看着它们不断落下,一颗颗精子

在奔赴人间的途中,发出了潮湿的叹息

高处的一扇门里

西娃

我到达楼底

又返回楼上

开门,停留,关上

我在楼底张望

再次返回楼上

开门,停留,关上

半生中

如此反复的数次

已经高出我的年龄

在楼下

总觉得高处的一扇门里

有个自己,她稳稳

安住在这里

轻轻呼唤我的名字

是怕我在楼下

呆得太久?

还是怕我被楼下的事物

陷害得太深

而楼下的我

也恐怕另一个自己

在这高楼里的一扇门里

不再对我发出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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