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散文】陈海峰: 西沟往事24
文|图 陈海峰
放羊娃的鞭儿声回荡在沟沟岔岔,羊群如游走的白云,伴随着信天游的歌声从一个山头飘得另一个山头。野菊花盛开在岭岭峁峁,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清风徐来,沁人心脾,放眼望去,有种高原香格里拉的感觉。
劳作闲暇,一个人走进了山菊飘香的陕北山村,一切都似曾相识而又很陌生。突然,一家窑洞前的柿子树上,两颗红彤彤的丹柿(丹柿,长在树上已经熟透了的红柿子)吸引着我的眼球,勾引着我胃里的馋虫,多年没有对丹柿子的冲动,一下子又突然迸发。
于是,捡起一个石子,往树梢上的两颗丹柿打去,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天意,竟然给打中了,柿子是掉下来了,可是已经摔了个稀巴烂,惋惜之余,还是不忍,捡起一半没挨地面的,已经顾不得卫不卫生,“吸溜”那股甜甜的久违的味道,一下子把我带回了遥远的家乡——西沟。
村口,北头场下头的大尖尖柿子树枝繁叶茂,树骨粗大(树骨,就是树枝),远远望去像一个绿色的山头,在村子里十分的显眼。树下是村里小孩,大人们休闲乘凉的一个好地方。这棵尖尖柿子树是普查哥家的,在村里井窑的对面。
这棵树普查哥说是他爷爷栽的,树阴能有二十几米,树杈很多,一层一层的往上长开,玩耍的小孩子们各占一层,互不干扰,像满树的猴子一样,大呼小叫,上下乱串,好不热闹。大人们坐在树下纳鞋底,乘凉说家常……
童年的回忆总离不开这棵柿子树,离不开在树上同小伙伴们抢丹柿吃的欢乐。
这棵尖尖柿子树五月开始开花,花瓣黄白色,四方瓣,头像外返卷,有些像古代人的帽子。柿子品种很多,从颜色上可分为红柿、黄柿、青柿、朱柿、白柿、乌柿等;从果形上可分为圆柿、长柿、方柿、葫芦柿、牛心柿等。
现在各地都培育出不少优良品种,有华北的“世界第一优良种”的大盘柿;河北、山东一带出产的莲花柿、镜面柿;陕西泾阳、三原一带出产的鸡心黄柿;陕西富平的尖柿;浙江杭州古荡一带的方柿,被誉为我国六大名柿。
就在柿子花开的这时,小孩子们眼睛和心思已经离不开柿子树了。肥厚散发着清香的柿子叶这时候也不甘寂寞了,被人们采摘回家,洗净,捣碎,滤汁,澄清,在搅拌,在澄清,第二天,一顿美味的凉粉在妈妈的努力下,全家人晒着太阳吃凉粉。
凉粉墨绿,筋道爽滑,清凉舒服,打着颤还要吃。现在想起更是回味无穷。制作凉粉的时机很重要,只有柿叶马上变深绿之前,此时汁水正是饱满的时候,过后就不能吃了。也有人把这叫神仙凉粉。
柿花掉落后,小绿豆似的柿子在绿茵里慢慢的成长,在长的时候,由于各种原因,在很小的时候,就有掉落的小柿子。小孩子把掉落的小柿子用线穿起来,像佛珠一样挂在脖子上,互相攀比着谁的多,谁的长,谁的大。挑着软的吃。其实没有一点柿子味。一直到柿子长出涩味。
再涩的柿子,也挡不住爱吃的馋嘴。
这时候,亚娥娘(普查妈妈)每天站在井窑上叫嚷着“谁在树上里,小心跌下来了你这碎崽娃子,赶紧下来……”她喊她的,树上还是该干啥干啥。从树上长叶子开始,树上基本上没有离开过人。其实亚娥娘不是怕孩子们吃柿子,因为柿子的树枝比较脆,容易折断,怕把人掉下来受伤。其实已经摔了好多人,可警示就是耳旁风,没有用。
涩涩的柿子在馋嘴猫的嘴里也不算啥。涩中带甜的青柿子,当时吃着看起挺美,可是,可是,三天都拉不出屎来,憋的肚子疼,打针吃药在那时条件始终不允许,只有劳烦奶奶了,奶奶是又气又好笑,让吃涩柿子的娃娃撅着屁股,一边骂着,一边用棍子在屁股里掏着,掏出的干屎蛋蛋硬的跟石头一样。
痛苦的教训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中招者比比皆是,都听不进去。掏完屎的孩子,眼泪汪汪的还看着绿油油的柿子,也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
柿子的诱惑始终没有被挡住,一群放学回家的孩子,不急着回家,先是跑到柿子树下摘几棵绿油油的青柿子,在硷畔边掏一个土窝,拾些柴火,柿子插上棍子,在火上烧,青青的柿子,被烧的滋滋的流油,一会就成了一个黑蛋蛋。香味也随之散发,迫不及待的像拨烧洋芋一样拨开柿子,舌头早已经占居了那份香甜……
慢慢的柿子开始变黄,有些变红变软的速度很快,好像熟了。其实都是一些柿子把上有虫子的柿子。这更是挡不住馋嘴的孩子们,还有大人。
寒露前后,柿子树的叶子慢慢的开始变红,红红的像红绸子。和红红的柿子一起争着炫耀,映红了朝露,晒红了晚霞。亚娥娘一家就忙着夹柿子,柿子骨在夹杆的扭动下,咔嚓咔嚓的折断,慢慢的收回夹杆,带着枝条的柿子一抓一抓的,用绳子绑住,挂在窑间子上,挂在门脑上,门背后……等那个自然软红的时候在吃。
其他没有带枝条的单独柿子,普查哥和他的哥哥长命、富贵一起,把柿子吊上高窑(高窑,就是窑上窑,相当于现在的二层,从窑后头直接打竖井,或者挖台阶,上到第二层,高窑的门在里面,高窑的前后正好和正窑打了个调。
窑后头用胡基封住,留亮窗。高窑在以前一般是有钱人家才有,是防御土匪和保存一些贵重物品的地方,高窑的亮窗很小,有一页胡基大小,把柿子吊上去,放在架子上,一个挨一个。等待一天天变软……
把一些碰烂的柿子,削去皮,旋成柿饼,用线穿在柿子把上,一个一个串起,挂在院子的墙上,或者用木头打架上,等着自然脱水,再收回到窑里,积压在蒲篮里,让其自然回霜,这时候柿饼脱掉了原本的苦涩,里面的糖分被充分的激发,变得软糯甘甜,十分的好吃。
削下来的柿子皮经过晾晒,回霜,嚼起来也是津津有味。
需要说一下,柿子的树骨在夹柿子的时候,连枝条一起夹断,相当于剪枝,柿子的树骨是越折越旺的,不是伤害树木。
每年夹柿子,亚娥娘总是把最高处,留下一些,说是留给麻雀和一些不知名的鸟们。说,不给鸟吃,明年树上的虫就多了,我们也吃不了多少。这就是自然社会的法则。亚娥娘一个农村的妇女,竟也有如此的认识,在今天想起来,也是不由得要称赞。
柿子在那个年代,也是一半的口粮,把柿子和着炒面一起拌起来,成了柿子拌炒(chào)。吃了耐饥抗饿。现在吃起来都是稀茬。
雪花纷飞,寂静的西沟银装素裹,正是吃柿子拌炒的时候,每次从亚娥娘家的窑背上经过,不经意的要看一下她家的高窑,看见普查哥正在吃柿子,他看见有人在看他,他咀嚼着软甜的柿子,鼓着腮帮子,伸出手,把柿子把粘在亮窗外面的墙上,这分明是一种挑衅……
现在,每每提及此事,普查哥总是眼睛一咪,嘿嘿一笑。
一棵柿子树,一段童年的往事,一段历史的记忆。简单,淳朴,没有其他色彩渲染,只有绿色红色。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琐事的点点滴滴……
其实,每每想起总是那么的五色斑斓,心潮澎湃……
作者
陈海峰,陕西省三原县人。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陕西省楹联学会会员,《中国西部名流》报执行编辑;鄠邑区上林苑诗词楹联学会会员,作协会员。心的感触落在笔尖,不拘形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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