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一碗人肉汤（小小说）
1944年的冬天，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浔郁大地。
那年冬天，战火蔓延到了我们这个偏僻小镇。
当时，我十七岁，在大安镇兴隆茶馆当伙计。
那天中午，天气寒冷，日军大佐小野带着两个士兵来到兴隆茶馆喝茶。小野精通中国文化，尤爱中国茶，嗜茶如命，军务闲暇之时，常到我们的茶馆喝茶。兴隆茶馆是大安镇百年老字号，日本人占领此镇后，虽然民不聊生，百业萧条，可茶馆还有少量的客源。
当时，我们老板娘坐在柜台后收钱、算账。吃饱喝足的小野突然兽性大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摸她的胸部，拉扯着进内室去，刘老板想阻拦，可被两个日本兵抓住头发，摁在地上。
小野撕开老板娘的衣衫，肆无忌惮地抓她的一双大奶子。他的手变成了野兽的爪子，深深地陷入了老板娘的肉里。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突然狠狠地扇在小野的脸上。小野被扇得昏头转向，几乎跌倒，他的嘴角立刻冒出一丝血泡，转头一看，是一个满脸杀气的中年男子。
他就是赫赫有名的老杆儿，大桂山土匪的大当家。那天他带几个兄弟混进镇里办事，事毕，到兴隆茶馆喝茶，看见小野兽性大发的一幕，一怒之下，狂扇了小野一个耳光。
小野当即拔出手枪，老杆儿眼疾手快，噗一下，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了小野的胸口，小野缓缓地倒在地上，血流满地，两个日本兵也几乎同时被老杆儿的手下干掉了。
杀死日本人，那不得了啦!一个月前，有一个日本兵在大安镇一个村庄被几个年轻人杀死，结果，不知是谁告的密，那几个年轻人被日本人抓到，绑在树木上，活活地被大狼狗咬死，那血淋淋的一幕至今还让人心惊胆战。
茶馆里的十多个顾客先是吓呆了，稍后，哗一声四散逃命。
“站住，不准跑——”老杆儿手下一个叫细鸡的兄弟，一声低喝。逃跑的人即时止步。老杆儿这伙土匪连日本人都敢杀，谁不怕？
“咋了？”老杆儿瞪眼问细鸡，“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关他们屁事啊？”
“不行啊，大当家的，咱们杀死了日本人，一旦有胆小怕事的说了出去，咱们可就死定了！”
“那——你说咋办？”
土匪有土匪的做事方式，细鸡的鬼点子多，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下，“我有一法，可保平安。”吩咐刘老板，“关上店门，一个也不许走，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
刘老板双腿发抖，几乎不能走路了。他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伸头看看门外，想关门，可他的手哆嗦着，腿发抖着，茶馆的门似有千斤重，怎么也关不上！
“你狗日的，你想害死老子啊！”老杆儿一个箭步冲过去，当啷一声关上了门。门外，挂上“暂停营业”的木牌。
茶馆外，清冷的大街上，不时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经过。
细鸡剥下小野的裤子，在大腿上割下血淋淋的一大块肉，放在砧板上剁碎，扔进滚烫的锅里；摆上碗，从锅里兜起汤，一勺勺地分到碗里去；碗里的汤，浮着白花花的油腻，令人恶心，直想呕吐。
分罢，细鸡端起其中一碗，头一仰，一咕噜喝了下去！
接着，老杆儿和他的几个手下，都喝了一碗汤。细鸡那把血淋淋的匕首指着瑟瑟发抖的顾客：“你们一人一碗，喝了！”
大伙儿面面相觑，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哪喝得了啊！
“喝！你们必须喝！否则，休怪老子不客气！”细鸡低声喝叫。
“我喝！”刘老板端起一碗汤，闭上眼睛，哆嗦了一下，一仰头，喝了下去。
“我也喝！”老板娘接着也喝了一碗。
陆陆续续地，十几个顾客，一个接一个，每人哆哆嗦嗦地端起一碗汤，尽管浑身发抖，恶心着，干呕着，可还是闭着眼睛喝了下去。
当时，我躲在茶馆的一个角落里。细鸡拎我出来，逼着我喝汤。
我哆嗦着端起汤，白花花的汤里漂浮着油腻，发出令人恶心的味道。尽管我强忍着想喝下去，可哪喝得了啊！嘴巴刚刚接触到碗，胃里就涌上一股酸水，随即，蹲在地上，一阵呕吐。那些顾客惊恐地看着我，随即，他们瘫在地上，一个个翻江倒海，狂吐不止，几乎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好！现在每个人都喝过了日本人的肉汤，咱们是拴在同一根稻草上的蚂蚱了，大家一定要保密，打死也不能说出去，否则，大家都得死！”
那些顾客面色惨白，仿佛噩梦初醒，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茶馆。
细鸡和几个土匪，把日本人的尸体肢解、剁碎，烧的烧，冲的冲，洗的洗，处理得干干净净，然后分头出城回山去。
临走，细鸡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此后，不知道是恶心还是惊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吃不了什么东西。有几次，吃着吃着，冷不丁地，又狂吐不止。
一年后，我作为民工，参加支援攻打丹竹飞机场的战斗。吃饭时，我意外地见到细鸡。他们的队伍，已经被政府收编了。
细鸡恶作剧地问我，日本鬼子的人肉汤，味道还好吗？
我呸了他一口。
细鸡狂笑之后，很真诚地说，其实，那天我们喝的汤，不是什么人肉汤，是他从另一个锅里兜来的骨头汤。
那是一锅味道鲜美骨头老火汤，整整熬了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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