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笔记：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

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作者　岑参

君不见走马川，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注释

走马川，即车尔成河，又名左未河，在今新疆境内。

行，诗歌的一种体裁，就是长篇的诗歌。像《琵琶行》《岁晚行》等。

封大夫，即封常清，唐朝将领，蒲州猗氏人，以军功擢安西副大都护、安西四镇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后又升任北庭都护，持节安西节度使。西征，一般认为是出征播仙。

轮台，地名，在今新疆米泉境内。诗歌中经常出现这个地名，因其在边疆，慢慢成为边疆的代名词。宋之问《花落》：“盛时何足贵，书里报轮台。”李商隐《汉南书事》：“文吏何曾重刀笔，将军犹自舞轮台。”陆游诗《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明代王洪《送陈员外使西蕃》：“轮台雪满逢人少，蒲海霜空见雁稀。”

金山，指今新疆乌鲁木齐东面的博格多山。

五花，指马身上的毛色。李白《相逢行》：“朝骑五花马，谒帝出银台。”《将进酒》：“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沈佺期《骢马》：“西北五花骢，来时道向东。”

连钱，也指马身上的毛色。杨炯《骢马》：“骢马铁连钱，长安侠少年。”高适《画马篇》：“马毛连钱蹄铁色，图画光辉骄玉勒。”

车师，为唐北庭都护府治所庭州，今新疆乌鲁木齐东北。

献捷，献上战斗中所捕获的俘虏或者敌人的首级。

试翻译如下

你看不到吗？走马川上，雪海边，一望无际的黄沙连接云天。

在轮台，九月里，到了夜晚风怒吼，满川的碎石都大如斗，被风吹得满地乱滚。

匈奴人正当草黄马肥的时候，侵入金山西边荡起烟尘，我大唐（唐常以汉指代唐）将士迎着敌人向西出师。

将军夜里不脱金甲，士兵们夜里行军军器相碰撞，那夜里的风呀如刀般硬，刮在脸上就像刀割。

马毛被雪覆盖又被汗气蒸腾，马身上的五花、连钱的花纹立马被冰冻，在幕帐中要写征讨敌人的檄文砚台却结成了冰。

想来敌人听到我军的动静应该吓破了胆，预料到我们要杀来不敢与我们短兵相接，我在车师西门站立着等待着将士献捷。

赏析

岑参的诗，传统的评价是一个字“奇”。所谓奇，就是另辟蹊径，写别人所未写。这首诗就很能展现其特点。

诗是送行诗，这个送行与一般的送行还不一样，送人而且是送上官去打仗，一般的写法是，夸将军威武，骂敌人是跳梁小丑，天兵一到，瞬间殄灭。（比如后世的刘过写的《西江月·堂上谋臣尊俎》，就是这样的调子）可岑参不这样写，而是从环境描写起，以恶劣的环境来反衬将士报国的忠勇。先是说所在地理位置的恶劣，“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再写天气恶劣，抓住“风”来写，一状风的声势，“夜吼”，二状风的力量，虽然是碎石都大如斗，但风来了，这些石头都随风“乱走”。两者叠加，刻画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环境。然后又写敌人的威猛，得其天时是“匈奴草黄马正肥”，得其地利是“金山西见烟尘飞”。一切都写足了，正是沧海横流，方见英雄本色，唐朝的大将岑参的上官出来了。这是其一奇。

二奇是，将士出来，他也没有直接说将士多么忠勇，而是从细节上写将士在恶劣环境中的表现。“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这是不说忠勇，而忠勇自现。另外一点是，这中间看似夸张的描写，有些实在是真实的描绘，比如“幕中草檄砚水凝”。如果没有去过新疆的话，会认为这是夸张，但去过之后，才知道这是真实的描写。2018年我在新疆拍戏，一般情况下拍戏的程序是，先让演员走一遍位，然后再实拍。有场喝啤酒的戏，啤酒倒上，演员走一遍，再实拍，却拍不成了，为何？啤酒冻成冰了，真成了冰疙瘩。

三奇是音韵的奇。这首歌行既非走古歌行的路，又不走歌行律诗化的路，而是三句连着押韵，像柏梁体的句句押韵。可又三句一换韵，平声韵与仄声韵互换。连着押韵，让诗句读起来更流畅，三句一换韵，又让流畅的诗句产生一种激越的节奏感。这样，诗读起来急促有力，激越豪壮，动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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