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权：记忆~借钱不还吃““顶咚””

说明：现在也有人吃“顶咚”，不过一吃就是一大口，甚至吃掉你的保命钱。这样的“顶咚”已经与过去吃“顶咚”性质不同，可能涉嫌犯罪。幸好我没有上过这样的当，所以也就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哈姆莱特》上说：“不要向别人借钱，也不要把钱借给别人。”但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都有一时之需，向别人借钱，或者把钱借给别人，总是免不了的。有道是“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关键就在这个“还”字上。恰恰在这个“还”字上，有的人就打起了歪主意。

可能是从母亲那儿学来的，再恼火，再缺吃的，我也要留那么一点点钱在旁边，以备万一。在忠县当知青时，我把一张“大团结”（十元钞）藏在谷子坛坛里。那时，从忠县回重庆的五等舱船票要7.40元，10元钱正好够路费。如果有什么事，我随时可以走。如果没有这10元钱，生产队即使愿意借给你，把钱箱箱和存折都给你，加起来可能也只有两三元钱，你还能怎样？几个耍得好的同学都知道我这个秘密，有人要回家，来找我借。借可以，必须答应一个条件，回到重庆后，马上把10元钱给我寄下来。有好几个同学都来借过，都遵守了这一条“纪律”。

进厂后，一起进厂的一个同学找了一个借口，找我借钱借粮票。我借给他了，但发工资了，发粮票了，他却不还给我。我们都是学工，每月只有18.50元，只有32斤粮票。他借去了5元钱、5斤粮，我就扯不拢了。我找他还，他又扯把子。连续3个月，他都这样赖。我将此事告诉给另一个同学，那同学说：“你没和他打过交道吗？他一个大赖子，想吃你的‘顶咚’！”“顶咚”是当年重庆人的黑话，意思是说让你懵懵懂懂上当受骗。我一想，也是，到车间去找到他。我说：“你不马上还给我，我就去找你们车间书记！”他见我怒气冲冲，立即摸出钱和粮票，一分不少还给了我。

当年，这样的人还多。车间一个师兄，经常找人借饭票菜票，借了就稳起不还。因为只借了一顿饭的饭票菜票，别人也不好直接找他还。他今天找张三借，明天找李四借，也不知找过多少人借。有一次无事吹牛，不知谁提及此事，让他下不了台，只好掏出钱包来，把欠账还清。有一次他来找我借，我说：“你借了我好多回了，都还没还哟。”他红着脸说：“我明天买了一定还，一定还。”我只好说：“大家听到的哈，明天他不还，给我作个见证。”哪知当天下午他就还给我了，原来他身上不是没有饭票菜票了，而是想吃“顶咚”。

最气人的是一些“老油条”，专门欺负老实人。我老婆16岁进厂，分在招待所。招待所好几个师傅，三四十岁的老妈子，就是这样的“老油条”。上街买菜，见到新来的年轻人就喊：“戴妹，我忘了带钱，借点零钱给我嘛。”说个“借”字可能还是好的，甚至直接就说“给我点零钱买菜嘛”。几角一元，借去了，从来不还。我和老婆耍朋友时，得知一个姓曾的师傅找她借了20元钱。那曾师傅退休都几年了，竟然还没有还。我气愤了，拉上老婆找上门去，对她说：“本月发了工资，如果你还不拿来还，我们就去派出所，或者去厂里的调解办！”过了两天，还没发工资，她就把钱送到招待所来，还给了老婆。据说她是望江厂出了名的“赖子”。她这样一还，另外几个找老婆借过钱的退休和还未退休的“师傅”也纷纷来还钱了，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现在想来，是因为那时人们太穷。为了几角钱，脸皮、道德、尊严什么的都不要了，说来也真心酸的。比如那个姓曾的师傅，她儿子后来还当上了工厂大集体的厂长。我去找她时，他儿子也在家，我们也认识，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感觉。后来，我一见到他，就急忙扭头。唉，我都觉得脸没处放了！

我也找人借过钱借过粮。不知为什么，哪怕只借了一角两角，一两二两，也觉得心头压着一块石头。一旦有了，就要还给人家。十多年前，儿子在俄罗斯留学，刚好单位又要集资建房，搞得我好狼狈。集资建房是分期分批交钱，每次要交几万，往往凑不齐，或者存款还差那么一两个月到期，只好找同学借，一借就是一两万，最多时借了5万。好在同学都了解我，不要我写借据，也不要我说什么时候还，甚至一个电话打过去，直接就把钱送到我家中来了。虽然如此，我总是尽可能早点还。最短一个月内就还了，最长也只借了大半年。我这人本来就没有什么花费，债务在身，就更要节约。那几年，我一个月只花200元钱，100元在机关食堂吃早饭中饭（机关食堂有补贴），50元充值乘车卡（只坐1元的普通车），50元是手机钱和零用钱。好歹也熬了过去，人也没少个耳朵鼻子什么的。

退休那年，集资房完工交房，要装修，满找满算，手上只有一半的钱，只得放下。有亲戚说要借给我，要我写张借据。我说：“我差的时候再来找你就是了。”心想，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何必找你借呢。幸好退休后给别人做事，有了两笔外水钱，加上继续打工的钱，加上装修尽可能简单，竟然没有借钱就装修好了。搬完家，包包里和卡上的钱全部加起来，只剩下几元钱。不过第二天就发工资了，好歹接上了扣。

在任何社会任何时代，“不要向别人借钱，也不要把钱借给别人”，都是不可能的。但尽可能不要向别人借钱，尽可能不要把钱借给别人，是最好的。好在如今人们不再像当年那样穷了，一点小钱没人看得起。借点小钱给别人，即使对方不还，即使对方要吃你的“顶咚”，也没多大关系。如果要借大笔的钱，可以找银行贷款，私人之间就不要借了。即使要借，也要依规依法办理为好。因此，我这篇关于借钱的短文，仅仅只是那个贫困年代的一点记忆而已。

编后：吃“顶咚”失信遭人鄙视，本号编者曾在管理公众号期间，因没找到赞赏账户自愿者来及时到岗履职，被人误会欲吃“叮咚”，有好心人表示只要无条件认错态度端正，就愿借钱给我还债，令人哭笑不得。信任危机突变成一场公关危机，面子社会的国民好面子，有不愿捋清真相但十分重视形象的劣根性，一旦误会遗憾的被形成纠结，是非就搞不清楚了，剧情有点滑稽，后果相当严重，教训非常深刻。李正权老师这篇文章提醒人们，朋友之间乃需斤斤计较，经济问题一分钱都马虎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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