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有教师节？
William Holman Hunt · 1891
我出生那年的今天被正式确定为新中国的第一个教师节。据说近现代史有过几次教师节的版本。从好的方面说，我们国家自古以来重视“教育”。从不好的方面看，官方为某项具体职业制定节日，这种特殊化背后，可能恰恰源于一直以来对教育事业的误解。
十多年前，还是BBS盛行的年代，有一张老图经常被疯狂分享。一老头举牌，痛斥教育的商业化。当年无知如我，也觉得十分有道理，想必也说了一些蠢话附和。
如今再看这张图，短短三十来个字，竟包含了事实错误、用心险恶的煽动以及对教育的误解如此之多的荒谬。“没有哪个国家把学生作为商品和财源”这是事实错误，国外有得是牛逼的私立院校。“榨取”这个词不仅不准确也很坏，跟“剥削”是一脉相承的。收费提供服务被认为是“榨取”，颇具中国智者特色，煽动性极强。
不要说十几年前了，即便是今天，认可这位老头的人在人群中至少九成以上。而我当年也是这90%里的一个。
那些相对市场化的服务，比如KTV，比如培训机构，比如足浴店，你很难想象，人们会在某些特定的节日里给足浴店老板送礼，希望老板以后对自己的脚好一些。尽管新闻不多见，家长们内心的苦是真实的，时至今日，很多孩子在公立学校读书的家长，逢年过节都要想办法讨好老师。有钱的就购物卡一类的“含蓄红包”，没钱的也得提两袋家乡土特产。但奇怪的是，这些“热衷”给老师送礼的家长并不会给自己喜欢的洗浴中心老板嘘寒问暖。
所以看来不是人的问题，是整个领域的规则问题。另一个比较显著的例子就是电商，淘宝评价体系在教育国人更讲信誉方面至少敌得过几千年的道德教育。
不要觉得不可思议，把时间调回四十年前，每个乡村只有供销社的年代，也就是如今的随处可见的小卖部，你无法想象人们平日里要如何讨好供销社的负责人，只不过是希望下次买腌萝卜的时候能多给两块。
今天很多相对市场化的领域本应该能让人去思考对比各领域的差异。但人们如今看到的私立学校和医院，不仅贵而且问题多多，所以他们并不认为在其他方面更好的商品和服务是市场所赐。他们会觉得这是社会发展的“自然而然”的结果，但私立学校和医院的种种问题却如此扎眼，媒体又特别爱放大一些问题，评论的倾向性一贯指向“唯利是图”，人们自然会认为一切都是市场化的错。这是我的一个理解，因为人们怎么想的我确实不知道。
但之所以我们会看到很多私立学校或者私立医院的问题，是因为这些私立机构并不是在公平的政策下生存的。光一个办学资质都可以把大部分的资本拦在门外，经营过程中一大堆不公平的政策。这些只有相关从业人员能明白，苦不堪言。
这种教育体制下，整天充斥着跟教育无关的空话套话和一些优秀典型评选和报道。我们赞美老师，他们不是人，他们是园丁，他们是灵魂工程师，他们是蜡烛，他们是春蚕，他们燃烧了自己，他们挤出的是奶，他们的职业是如此神圣以至于需要特地设立一个节日。
成千上万种职业里为什么只有教师节，恐怕不是因为我们重视教育。
如果教育是一个充分市场化的行业，一个合格的教师应该如何如何，学校更有发言权，而学校好不好，也只看培养出了什么样的人才。但我们的教育并不是这样，很多跟教育不相关的考核指标在引导老师的行为，公立学校有些其它模糊的职业潜规则。稍微正常点的人是很容易发现问题并离开，留下来的若不是有说不得的难处，很快也就美滋滋地融入集体，形成一种逆淘汰。
任何个体的能量都渺小，一个老师每年能影响到的学生就那么点，但这些人聚在一起就是整个中国教育当下现状。在更好的教育制度到来之前，一个教师的自我修养应该有哪些？
回顾我过去所有的老师，中学都是应试教育，要求很低，不出现人渣，能应付高考就行了。但其中我的高中物理老师却非常值得赞美，他让我第一次知道互联网是什么，作为第一次操作电脑的土鳖，硬是学会了很多当年看起来非常炸裂的flash等效果，并展示给我们看网络上的丰富世界。老师懂得不多，但他告诉我们，有个什么都有的世界在等着我们自己去发现。
大学时候，有一门课叫“思想道德修养”，授课的老师激情四射，第一节课就告诉大家不要紧张，这课考试开卷，然后基本就抛弃了课本上的内容，开始他的表演，单口相声，就是闲聊，有时候是社会热点，有时候是一些感悟，很多只能关起门来说的敏感话题。幽默和冲击力自然比不上当年的老罗语录，但是性质是一样的，营造一种轻松愉悦的闲聊氛围，让讲台下的人开始有意识去思考一些从未曾想过的问题。
具体的技能训练，比如算术或者外语，这些都是必须的。但教育的目的都是要落实到每个学习者身上，而学习说到底就是个发现的过程。所以，一个老师最重要的工作应该就是启蒙，引导学生去探求自己和这个世界。正如伟大的功夫大师李小龙所说：我无法教你什么，只能帮助你探求你自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上篇：无知和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