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奇妙夜‖文/婧子

魔法奇妙夜

20XX年12月31日，跨年夜20:00:00，我还在办公室里赶制年会庆典方案。

叩叩叩，一个长相和蔼的老爷爷拎着一篮红苹果走进办公室，我莫名眼花，看不清来人长相，只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感觉这人像我多年前去逝的爷爷。

老爷爷：“小姑娘，买苹果不？我的苹果又大又甜，还很便宜呢！来，给你一个尝尝。”

虽说我也不太敢相信，有人公然在写字楼里卖苹果。但，那份熟悉令我不舍，不疑有它地伸手接住了苹果。错过了饭点的五脏庙早就咕咕叫了，刚好来个苹果解解馋。

“谢谢爷爷！”刚啃了一口，时空就转了。

草原？真正的草原，绿毯似的草原。草原中央突兀地杵着一棵硕果累累的苹果树，无风无牛也无羊。整个空间，静得只剩我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难道是做梦？我使劲在脸上掐了一把，疼！显然不是梦。往上看，蓝蓝天上，万里无云。下意识地往树上瞧了一眼，红绿相间中，我那去逝多年的爷爷，身着白纱袍正襟危坐。瞧了好半晌，我都不敢确认。终于，“熊娃儿！”

这声呼唤，宛如天雷，霹得我一个激灵。我天，真是爷爷！千年不变的口音，好怀念啊！从小到大，只有他才会这样叫我。可是，此熊非彼熊，爷爷很疼我，才舍不得让自家孙女儿当熊呢！其实，我的名字读“荀”，奈何爷爷是河北人，带了口音，所以，就成“熊”了。

熊就熊吧！于我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爷爷生前最疼我，我从小就喜欢粘着他。爷爷去逝那年，我在外念书，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至今还耿耿于怀。能再次相见，真得太好了。管它这是哪里，能让我见到爷爷，就是好地方。思念化成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抹了一把又一把，作为40高龄的中年妇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这样放肆大哭过了。

瞧见爷爷坐在树上稳如泰山，我在树下急得跳脚，“爷爷，快下来！让我好好看看您。”

话音刚落，爷爷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面前。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我傻呆呆地望着眼前仙衣飘飘的老者，感觉面前这人熟悉又陌生，甚至还带着丝丝诡异。我猛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确认道：“神神……神仙？”见爷爷不答话，壮着胆子继续道，“妖怪？”爷爷还是不答话，我有些慌了，尖声道，“鬼啊！”我怕得要死，只想赶快逃，奈何脚软只能爬行。

没爬两步就听到爷爷凉飕飕的话语，“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这么不知事。孙女婿也不管管你？别费劲了，起来说话。”

爷爷说得不错，我爬了半边，都只是在原地运动。无奈停止挣扎，面向爷爷坐定，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谁料，我这副恭顺的做派，不但没能赢利爷爷的赞赏，反而被蔑视了。

爷爷啧啧嘴，摇头道：“短短二十年不见，咋把你那一身傲骨也给弄丢了呢？”

我一听这话，也不服气了，拿四川话跟他叫板，“爷爷，我已经不是几岁的娃儿了，早不干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哈（傻）事了。我现在这样，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不懂莫乱说？”

爷爷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喷得我满脸口水。这阵仗弄得我瞠目结舌，印象中爷爷似乎是有鼻炎，作为晚辈也不能上去把他胖揍一顿。于是，我默默扯过爷爷的衣角，擦掉脸上的口水。我都没发火，没想到爷爷居然还嫌弃起我了。

“你个邋遢娃儿，都这个年纪了还往人家身上擦口水，脏不脏？我给你说了无数遍，这个习惯不好，要改。”

我无语问苍天，翻了个白眼，用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回敬道：“爷爷，你还不知道我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你面前，我就是只猴儿。”破罐子破摔是我的本事，来啊！我们互相伤害，想当初还是他这个老不休骗了本来属鸡的我，硬说我是属猴，搞得我幼年时期，对自己的属相记忆十分混乱。

爷爷大摇其头，“女娃子家家的，咋就甘愿当只猴儿。算了，你那性子，多半是投胎是跑偏了的，我就不多与你计较了，爷爷召你来，是有件正事要交待你去做。”

一听这话，我一阵心紧。很疑惑，到底是何等大事，需要一个驾鹤西去二十载的老人家亲自回来督办呢？兹事体大，看来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心中不免有些小得意，膨胀道：“爷爷有事你就说，我一定把你交代的事情办得好好的。”

爷爷听了这话，给我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不过，我如果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我是肯定不敢夸海口的。

“熊娃儿，爷爷现在是这片无量草原的老神仙，再过不久，我升任九重天瑶池上仙的圣旨就该到了，我想趁这点时间，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你愿意帮我吗？”

帮忙？爷爷要求的帮忙，哪有我选择的余地。以我对爷爷太了解，他啊，就是个闲不惯。这老不休，都从地仙升到上神了，还不忘折腾，当真应了毛主席说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个时代，已经不流行雷锋了。我可不想陪他瞎折腾，我用沉默提出抗议，弄死不开腔。

爷爷多精的人呐！他知道我不情愿，自然有办法对付我。“行吧！不帮就不帮吧，反正爷爷也要升迁了，以后也没法子相见了。不过，你既然来了这片无量草原，就留着帮爷爷照看它吧！”

我吓得一抖，这绝对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但，我只是一介凡人啊！拿什么与之抗衡？想让我舍弃丈夫儿子，待在这么个无风无牛也无羊，独独戳着一棵苹果树的怪草原上，做梦！我咬牙道：“爷爷，有事说事，不带这样玩人的！”胳膊拧不过大腿，终是我输了，丢人啊！这就是成人的悲哀，识时务为俊杰的悲哀。

我正自哀自怨时，后脑勺一阵火灼。爷爷这记铁砂掌，火力不减当年。我愤愤地瞧着始作俑者，却见他闭眼默念，“罪过，罪过！”

爷爷睁眼，瞧见我还在盯他，火气瞬间暴涨，怒斥道：“没出息的东西！”我能咋样，敢怒不敢言呗。

对峙良久，爷爷背对我叹息道：“罢了，罢了。机会就此一次，只要你能按照本心办好我交待你的三件事情，你就能回去了。”

我怔愣地望着爷爷的背影，想起那样他和奶奶并肩送我上学的情景，眼泪模糊了视线，问出明知不可能的话，“你会跟我一块儿回去么？”

“叫你办点事，说东道西的，去吧！”说完，他打了个响指，便消失了。

爷爷消失的瞬间时空再次转换，我来到一间空无一人的房间。房间里除了少许垃圾以外，就没有其他物件，不少墙体已经脱落。整个房间都是阴暗而又破旧，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只小猫仔，它瘦瘦小小，脑袋无力地搭着，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走过去，蹲下身来，伸手触及它的圆圆的小脑袋。突然，脑子里浮现出多年前的画面，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想触及的回忆。

当年，刚到大城市上班的我，跟学妹一起合租了一间老小区的小套二。因为房子旧，经常遭老鼠，我就从别人家抱养了一只小奶猫。

起初，图新鲜的我经常变着花样给小奶猫做吃的，给它洗澡，抱着它玩。可是，小奶猫那里会捉老鼠，不久学妹就开始嫌弃小奶猫，提议把小奶猫送人。

我当然不同意，于是，两人结下矛盾，越来越无法和平相处，最后只能闹掰。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多么自信自己能一直养着小奶猫，即使不再与学妹合租，也要独自养猫。

然而，我是租客，不是业主。以我当时的能力只能租单间，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与养宠物的人合租。

几次碰壁后，我无奈做出了让我后悔至今的决定，我决定遗弃小奶猫。我将它放到一间空无一人的破房子里，我希望它能被有能力的人抱走。但，我终是没能忍住，还是回到那间破房子，想找到它，带它回家。

可是，它不见了……

没想到，今天它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轻轻托起小奶猫，仿佛捧着世上最珍贵

的宝贝，轻声道：“宝贝儿，我们回家！”

爷爷适时出声，“猫妈妈来了，它把孩子交给你，你却没能好好照顾，它不再相信你，它要把它的孩带走了！”

喵！就在这时，一只肥硕矫健的大黄猫来到我跟前，那双琉璃般的猫眼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看了看掌心里的小奶猫，带着无限愧疚地用脸蹭了蹭那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绒毛，将之放到大猫的背上，目送它们离去。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心像漏了风的破窗，呜呜作响，我知道，那是无声的哭泣。我知道，我是喜欢小奶猫的。它那么小，那么可爱，只要见过它，几乎都会爱上它。但，我的爱太轻，经不过一点挫折。我轻易地被现实打败，将爱遗弃，并选择遗忘。这是不对的，我欠猫妈妈和小奶猫一份道歉，我红着眼，往猫妈妈驮着小奶猫离开的方向，大声喊：“对不起，我错了……”回应我的，只有呜呜地风。

我静静地坐破屋里忏悔，不知过了多久，爷爷道：“你出门看看，是不是你的小奶猫回来了！”

我心里不信，身体却依言出门查看。当看见那一大一小的黄色猫咪时，我喜极而泣。小猫儿围着我的小腿蹭了蹭，我轻轻地将它抱起。小家伙比那时候长胖了不少，长大了，长壮了。

我用额头抵着它圆圆的脑袋，吸着冒酸气儿的鼻子，含泪带笑地道：“小家伙，对不起，我是个不称职的主人。”说完，我将它放下，它慢慢朝猫妈妈走去，短短几步，它不时回头看我，像在与我道别。

我想上前抱住它，告诉它，我现在完全有能力给它更好的生活，但，我知道，我已经失去资格。时空转换，我回到无量草原。看见猫儿在开着鲜花的草原上追逐嬉戏，我望向苹果树上正襟危坐的爷爷，心怀感恩地真诚地道：“爷爷，谢谢您！是您让我明白，人一定要学会守护真正珍贵的东西，命运从来不是选择题，世间永远没有后悔药。”

爷爷笑着对我挥挥手，一如当年车站送别。时空再次转换，我来到儿时的住所。

两个小孩在玩耍，两个的小孩约么都是三四岁的样子，一个孩子不慎从楼梯的护栏缝隙摔下陡坡，放声大哭，另一个孩子吓傻在原地。

这个场景多么熟悉，儿时，我就是那个被吓傻的小孩。时间已经久到记不清到底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叫大人，只记得大人事后的数落和谩骂。

我心里愧疚，因为我认为，如果换作现在的我，一定能在第一时间通知大人前来救人。不是担心大人的数落和谩骂，而是真心担心那个摔下去的孩子。那么高，摔下去得多痛啊！

爷爷再次发声，“熊娃儿，看到没，你从小就是个怕事的。还特别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瞧瞧！就算是救人这么紧急而又重要的事情，也没能让你的脑子变得清醒些。”

我如遭雷击，不敢相信，那个站在梯口，年仅四岁的小人居然就是我。那时的我就知道避嫌了？就能知道见死不救了？我不信。

爷爷叹息着继续道：“熊娃儿，你好好看看吧。这就是普遍意义上的早熟，你不觉得这样的成熟很可悲么？”

爷爷的话语如一记响雷，霹得我三花盖顶，犹如灭世。天哪！我不禁扪心自问，是何时沾染上的这种陋习，被虚荣牵着鼻子走。

大人们抱起受伤的小孩，所幸孩子只是磕破了额头，没有大碍。事后，大人将恐惧和怨气化为力气，小小的我躲在妈妈身后承受无尽的数落和谩骂。然而，数落和谩骂有用吗？如果有用的话，世上为何还存在虚荣。

我蹲在儿时的自己的面前，用手触及那光洁的额头，听到内心真实的声音，“我错了，我也很后悔。我不是不想救他，是不知道怎么救他。进屋想叫大人救，可是害怕挨打……”

我收回手，定定地望着儿时的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我知道，那不是谎话，记忆闸门大开，我真实地感受了无助和徘徊。我眼含泪光，轻抚小小的头顶，哽咽道：“别怕，要勇敢！”

响指声起，时空再转，我再次回到无量草原。静静地看着当年那个摔伤的小孩健康长大，他

成为了一名建筑工程师。

我再次热泪盈眶，哭着向爷爷道谢，“爷爷，谢谢您！是您让我明白，懦弱的可悲。在大是大非上，要坚持勇敢。”

爷爷仍旧没有答话，时空再次转换。这一次，我看到了更大、更多的事件：从1998年长江上游特大洪水中抗洪抢险的人民子弟兵，到2015年天津滨海区火灾中逆行的消防兵，到2018年汶川大地震中抗震救灾的军人、医护工作者，到2019年新冠疫情武汉封城全国医护工作者驰援……

我内心胀得满满的，感觉他们的无私付出是那样伟大，自己却是那样渺小。

爷爷再次将我带回无量草原，清风拂面，鸟语花香。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飘，草原上牛羊吃草，时而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

爷爷说：“孩子，爷爷走了！别害怕，勇敢点。不要总说被现实打败，世界美好，人间值得。”

嘭嘭嘭！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我从梦中惊醒，电脑上的时钟显示20XX年1月1日00:00。我走出办公室，来到热闹的街市。街边站着一个拎着水果篮的老爷爷，“小姐，买苹果么？”我笑着摇摇头，仰头望向美丽的烟花，默念道，“谢谢你，爷爷！我会勇敢的。”说完转头看向街边，老爷爷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