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從姜佐景拜師曹穎甫的故事說起

我是達叔，一個立志用現代語言聊中醫的愛好者，不講術語，不說黑話，力求用最簡單的語言說明白中醫，重點說明白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還請大家多多支持，關注「達叔聊傷寒論」，學中醫，用中醫，為家人和自己建立第一道健康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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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佐景，字竹君，浙江瑞安人，生於1904年，20世紀80年代在台灣去世。民國初年，他進入丁甘仁先生創辦的上海中醫學院學習，隨黃文東講師研習《傷寒論》，1934年又拜著名經方大師曹穎甫先生為師，為什麼會拜曹穎甫為師，這裡還有個一病三方的經典醫案。

1934年秋天的一個晚上，姜佐景的友人施朝貴匆匆的來請姜佐景出診，去他家裡給他的弟弟看病。到了他家，看他弟弟正躺在床上，姜佐景就問他弟弟哪裡不舒服，但不管怎麼問，病人就是不回答。姜佐景就很奇怪，私下就悄悄的問施朝貴：你弟弟是不是病得太久耳聾了？還是不會說話了？施朝貴說：都不是。姜佐景感到非常奇怪，於是摸了摸了脈，發現一隻手的脈象洪大，一隻手的脈象沈細，也是一派奇怪的脈象。於是就仔細地問了致病的原因。

施朝貴這才說：我弟弟之前在部隊裡做電報員，因為戰事受了驚嚇，於是神志恍惚。每次有客人來呢，他就總是沈默不語，等客人走了之後呢，則沒頭沒尾的胡亂唱歌。不過飲食和大小便基本和我們也沒什麼差別，唯一奇怪的就是吃飯的時候腦門上會不時的熱氣冒出來，輕的時候就想山上飄出來的薄薄雲霧，重的時候就有點像燒窯中冒出的煙一樣。之前送他去西醫院看了，住院二十來天，大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沒辦法治，只好昨天又接回來，才請您來給看看。真是個怪病，姜佐景也納悶，看病最怕沒症狀，突然出現個症狀又是以前沒見過的，這就棘手了，於是開始腹診，按肚子發現既不脹滿，病人也不會對按壓表示拒絕。這下腹診也沒有結果，還是正常，想了半天，姜佐景只好說：我也看不出這是什麼病，恕我學藝不精，還煩另請高明吧。於是羞愧地回了家。

大概就是這樣

沒想到過了幾天，施朝貴又來了，來了就說：嘿，你知道嗎，我弟弟的病，昨天請了曹穎甫先生來看，曹先生開了一劑藥，吃了以後我弟弟痛痛快快的拉了一次大便，腦門上的熱氣居然沒有了。姜佐景大吃一驚，趕緊又去施家，也想看看這位曹先生留下的是什麼藥方，居然能這麼神奇。到了一看，就看醫案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此張仲景所謂陽明病也，宜下之，主以大承氣湯。然後就是藥方組合。又過了幾天，姜佐景再問施朝貴他弟弟的病情，施說：我弟弟服了藥後，不僅能起床，而且不唱歌了，就是覺得兩肋脹痛，於是又請曹先生來診治，喝完藥就又好了。姜佐景再看藥方，原來是小柴胡湯。這下施先生的弟弟應該沒事了吧，不，又發現他弟弟總是流汗，精神也萎靡不振。曹先生又被請來了，方子很快開出來，還是一劑藥，桂枝加龍骨牡蠣湯。施先生的弟弟吃完，這次徹底好了，不僅好了，而且比常人還要健康強壯。

一天姜佐景在街上與這兩位兄弟正好碰上，相視一笑而過。第二天姜遇到施就問他：昨天你弟弟是不是和你說我什麼了？問了幾遍，施朝貴才說：我弟弟說你的醫術還是不夠精湛啊。姜佐景大感羞愧，於是這才備好禮物，到曹穎甫那裡拜師去了。

曹颖甫（1866-1937年） 近代医家

這個故事來自於《經方實驗錄》中見到，書中有曹穎甫先生自己的評述：

此證予亦不能識，惟診其脈，則右極宏大，左極細微，陰不足而陽有余，意其為少陰負趺陽之脈，而初非逆證。加以熱氣出於闕上，病情證屬陽明，與右脈之洪大正合。故決為大承氣湯證，而不料其應乃如響也。

這個醫案非常經典，曹穎甫先生診病也是很細緻的，但遇到這個病人的時候也是一頭霧水，從脈入手，首先判定病人還有救，再加上熱氣從腦門上冒出來，應該是陽明裏熱，再和脈診合參，就得出了陽明病大承氣湯證，但是在傷寒論中的大承氣湯證，比如腹滿、拒按、不大便、日晡所發熱等等都沒有，儘通過吃飯時腦門有熱氣冒出合上右脈洪大，就推斷出大承氣湯證。可謂是藝高人膽大，胡適有句名言：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曹穎甫先生可謂是小心假設，在尋找證據時，小心仔細，不漏過任何蛛絲馬跡，在脈證合參上也仔細辯證，有了前面的小心，施治時自然可以放膽用藥，大膽求證。

到了二診，唱歌、冒熱氣、躺在床上不說話這些症狀都沒有了，病人卻出現了兩肋脹痛，這就到了少陽病，正好用少陽病的正治方小柴胡，同樣是一劑而癒。最後病人自汗、精神不振，不用說，這就是太陽病了，桂枝加龍骨牡蠣湯，也是一劑而癒，這次病就好徹底了。曹穎甫先生辨證準確，用方精當，可以說是藥到病去，姜佐景當然佩服，立刻拜在門下學習《傷寒論》。

在這個醫案裡，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精神恍惚的病人，可以按照治便秘的方法來治，並且從陽明病走到了少陽病，又走到了太陽病，然後痊癒的過程。這也清楚的給我們展示病邪在人體內所處的位置，即裏、半表半裏、和表。而中醫的治病思路，也是病在裏從裏解，病在表從表解，病在半表半裏和解的思路。這就是中醫的六經辯證論治的主要思路，也是最重要的法門。

有些古書寫一半留一半，如果寫明了技術，就會把心法留下來，口傳心授教給徒弟。《傷寒論》是理法方藥都明確的一本醫學經典，判斷病情的方法、治病方法、方劑組成、用藥方法都寫在書裡，但因為漢代竹簡、木簡並不易得，所以言詞比較簡省。後人註解《傷寒論》何止千家之多，張仲景把疾病分為太陽病、少陽病、陽明病、太陰病、少陰病、厥陰病這六種，後世醫家解釋很多，有從人體經絡來解的，有從運氣學說來解的，也有從臟腑系統來解的。

近代醫家如曹穎甫，現代醫家如胡希恕、郭生白等老先生，以及劉希彥先生則採取病邪所在身體層面以及人體本身能量多少的說法來理解六經，我也認同這些看法。張仲景在寫《傷寒雜病論》時的確借鑑了《黃帝內經》，但人體經絡和傷寒中所謂的六經並不是一個意思。漢以前古人的命名系統，除了陰陽五行、天干地支，似乎也沒有更多統一的方法，所以六經的命名，也應該從他僅僅是命名的角度來看。而張仲景厲害的地方，則是他發現了人體的病位分為表、裏和半表半裏，並且發現了人體能量的兩種狀態，陰和陽。

《傷寒論》是整體醫學，是觀察人類本能反應的醫學，直觀地描述人體客觀的反應——傷寒論中稱之為證，證據的證——來解釋疾病的來源、發生、和去處，所以學習傷寒論，不需要醫學知識，不需要哲學知識，只需要一個能力，能客觀的觀察人體、理解人體的常識思考能力。

具體如何來分清病位——表、半表半裏和裏，與能量的兩種狀態——陰、陽，我們下一篇文章就會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