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吧，趁没人发现这场禁忌之恋。
01
陶采苹知道董言出车祸是个周末。
她得知消息时，第一时间从学校赶到医院去看他。
阳光淡淡地铺在病房里，像一团金色的雾。董言还算命大，只是腿骨折。
病床边有个女孩在给他剥桔子，关系不言而喻。
董言看见陶采苹来了，忙叫女孩去买点饮料。陶采苹看女孩走了，才在床边坐下来。
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问，伤得怎么样？
董言没接这个话。他看着她说，我瞒不下去了。和他们坦白吧，大不了我带你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陶采苹摇了摇头，没说话。
董言说，咱俩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真的不甘心。
陶采苹缓缓地叹了口气，说，不甘心又能怎样？
02
陶采苹的父母在她很小时候就离婚了，妈妈一直带着她。
后来妈妈再婚。没过多久，妈妈怀孕了。妈妈问陶采苹，你想我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啊？
陶采苹嘟着嘴说，都不要。
小小的采苹哪里知道，这么一个撒娇的回答却改变了她的人生。
可能出于对整个家的考虑，也可能是因为工作实在太忙，妈妈把陶彩苹送去了生父的姐姐家，也就是陶彩苹的大姑家寄养。
从此，陶采苹就一直跟着大姑生活。
大姑家在外地，陶采苹有种背井离乡的感觉。大姑是老师，性格严肃，不苟言笑。平时对家人都比较冷漠，更何况对陶采苹这个外人。
大姑甚至连电话都不让陶采苹给妈妈打。她说，你妈有自己的生活，你要少打扰她。
而陶采苹与妈妈的联系仅剩下每个月的生活费。
董言是大姑的儿子，比陶采苹大9岁。他是独子，家里突然多了个妹妹，特别开心。
一次，陶采苹的妈妈过来送生活费。晚上陶采苹拉着妈妈，依依不舍，想跟她回家。可妈妈还是撇下她，一个人回去了。
妈妈走了之后，陶采苹躲在阳台，偷偷掉眼泪。
董言看见了，走过来陪她。他说，怎么哭了？
陶采苹委曲地说，想家。
董言说，别哭了。有亲人的地方才叫家。我是你的亲人，这里就是你家了。
陶采苹用手锤他说，你不是我亲人！我妈才是，你不是。
可是她心里却把这个唯一关心她掉眼泪的哥哥，当成了最亲的亲人。
03
那时候，小学的亲子活动特别多。
可大姑从不陪陶采苹参加。很快，陶采苹就成了班里被嘲笑的对象。几个男生常常围着陶采苹叫她“野孩子，没爸妈”。
一次，陶采苹气得和他们打起来。
那天，陶采苹被叫了家长。大姑从学校回来，对她大发雷霆。她说，我当老师这么多年，从来没这么丢过人。
陶采苹依旧倔强地说，他们说我是没爸妈的野孩子，我有爸妈。
大姑气愤地说：别人说你你就打人吗？你是个女孩子，这样像什么话！
那天大姑惩罚陶采苹回屋反省，不许吃晚饭。
晚上，董言悄悄煮了碗方便面，给陶采苹端过去，里面还放了火腿肠和鸡蛋。
陶采苹饿坏了，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董言坐在一旁说，不要打架了，女生那样看起来多不好。
陶采苹咽下一口面说，谁让他们骂我。
董言微笑说，以后他们再骂你，告诉我。女生不能打架，男的能。我帮你教训他们。
陶采苹点头说，行。
转头又呼噜呼噜地吃起面，也不知道怎么了，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就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冰，被捂进手心，慢慢化成了清澈温暖的水。
04
陶采苹在最需要关心的年纪，失去了妈妈的关怀，还好得到了一个哥哥无限的关爱。
那时董言还在读高中，每天上学都会绕路，送陶采苹去学校。
他还拦住骂陶采苹的男生，好好教训了他们一顿。从此班里再没人敢欺负陶采苹。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哥哥。
董言生活在这个家教森严的家庭里，每天都要面对自己母亲无数苛刻的规矩。
那些无形却巨大的压力，让他感到无尽的孤独。而陶采苹就像个怜弱又倔强的小精灵，突然撞进了他的生活，让那些刻板无味的日子有了生趣。
周末董言常常带着陶采苹去玩，看电影，逛公园。他喜欢听陶采苹追着叫他哥。他想保护她，喜欢她依靠自己。
每次陶采苹说，谢谢哥，他的心里就会生出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而陶采苹把所有失去的亲情，统统放在董言身上。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关心她的人。她就像一个小尾巴，紧紧粘着董言，一天天的长大了。
05
董言毕业后没读大学。
他已经厌倦了读书，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家。而严厉的大姑第一次对他无能为力。毕竟儿子真的大了。
董言找了份工作，搬到公司宿舍。
这之后他和陶采苹不常见面，但每天仍然会互发短信。有时董言和同事一起出去玩，也会把陶采苹叫出来。
那时陶采苹也已经从董家搬了出来。因为读初中，大姑给她安排了住校。
陶采苹早熟，十几岁就已出落得明媚动人。
一次，董言带着她和朋友一起出去玩。朋友开玩笑说，你妹这么漂亮，长大做我女朋友吧。
董言突然就怒了，当头一个暴击。他说，少打我妹的主意。
朋友捂着头骂，我去！开个玩笑至于嘛。
其实，董言说不好自己怎么了。他也知道朋友是在开玩笑，可是一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他的心就像被暗中戳了一刀，痛得不留痕迹。
而陶采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董言的异样。
她还对董言说，你放心，我要是有男朋友了，第一个带给你看。
董言看着她天真的笑容，咧了咧嘴没说话，只是心里的疼变得更清晰起来。
06
陶采苹就像董言亲手种下的种子，开出了鲜美的花朵。
而董言暗暗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对她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董言吓了一跳。
那是他的妹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回到公司，他很快就答应了一个一直追自己的女孩。他以飞一般速度恋爱了。
说起来，董言的确很有能力，几年之后，就买了房子和车子。
然而，他的女朋友却只谈了半年就分了手。
没办法，如果恋爱只是一种逃避真爱的方式，自然不会长久。
董言的新房子，就买在了陶采苹的中学附近。每个周末，陶采苹都会去他那里蹭饭。
董言会去菜场买鱼买肉，给陶采苹做一顿大餐。晚上，他们会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房子里只有两个人，却飘散着一个家本该拥有的温馨与热闹。没有无时无刻的苛责，也没有遗忘与冷漠。
这个小小的家，就像他们从小到大期望的那样轻松而快乐。
陶采苹高中选择了职高，一所美术学院。高一的第一个圣诞节，班里有个男生向陶采苹表白了。
陶采苹带着贺卡和巧克力，回来告诉董言。
董言憋着怒气问，你答应了？
啊。
董言一下就炸了，他说，你才多大就谈恋爱？
陶采苹说，我都16了，谈个恋爱怎么了。
董言怔怔地望着她，说不出话。
是啊，她都16了，正是青春飞扬的豆蔻年华。再不是那个躲在阳台偷偷掉眼泪的小女孩。
她热情、开朗、自信，也许今后的日子，再不需要他这个哥哥了。
07
陶采苹拒绝了班里男生的追求。
也许是长大了，她轻易就读懂了董言眼中复杂的情绪。那不只有兄长的殷切关怀，亦有近似于爱情的炙烈。
她不想说，她心里有小小的雀跃。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珍视她的人，就是董言。
她能有今天的开朗自信，都是董言给她的。如果不是董言小心地保护着她长大，她就不会是今天的她。
如果董言换一种身份来保护自己，陶采苹也接受得了。
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她想今后的每一天，也都能在一起。
两人什么都没说，但彼此不约而同地迈近了一步。她和他在一起太久了，早已有了默契。
依然是个周末，董言仍旧做了一桌子拿手菜。饭后，陶采苹去厨房洗碗。董言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陶采苹洗好碗，坐过来。她想了想，把头靠在了董言的肩上。董言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揽在怀里。
没有太多的悸动，只有绵长温软的安宁。
08
美院的功课很轻松，课余时间也多。陶采苹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和董言在一起。
如果有假期，董言就会带着陶采苹去旅游，去爬山，去看海，去古城……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们就会大胆的牵起手，像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并肩走在阳光下，不必担心遇到亲朋好友。
陶采苹总记得那个春天，董言带着他去蹦极。
他们站在百米高的大桥上，剧烈的山风，吹动着她的头发。
董言抱着她，大声地说，记住你现在心跳的感觉，是和我一起拥有的。
他不由分说地亲了她一下，然后纵身一跃。
陶采苹只觉得耳畔有风疾速地流过，心里有万千桃树开出了花。她好想对全世界宣告，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最爱。
可是，当陶采苹缓缓回到地面的一刻，她便说不出口了。
有些事，可以因为相爱而改变，但有些，却永远不能。
比如，他是她的哥哥。
无论他们的爱情多么盛大，也注定不会被世人和法律接受。就算他们有勇气不顾一切地在一起，那些流言蜚语怎么办？
在那个随便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都会被人在背后嚼舌头的小县城里，陶彩苹不能让父母来承担这场爱情的后果。
回程的路上，陶采苹问董言，我们会有明天吗？
董言望着窗外飞掠的风景，淡淡地说，明天……总会有办法的。
09
陶采苹18岁那年，作品在省里的比赛拿了一等奖。那天她高兴极了，一放学就跑去找董言，要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可陶采苹一进门，就看见董言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她问，怎么了？
董言叹了口气，说，我妈逼着我结婚。
其实董言不提，陶采苹也知道。大姑一直在催婚。毕竟董言也有27了，事业也算小成。
这几年，董言想尽一切理由推脱，终是把母亲大人气进了医院。
陶采苹去看大姑的时候，听到大姑在数落董言。她说，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你才甘心。我给你介绍一个，你给我推一个，你是要当和尚啊。
来探望的亲友都在数落他的不孝。董言心里知道，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而陶采苹又何尝不清楚呢。她说，你是该给我找个嫂子了。
董言红着眼圈说，如果我结婚了，你怎么办？
我……陶采苹努力地开了个玩笑。她说，我就穿着婚纱去抢婚。
董言苦涩地笑了笑，到底落下了眼泪。
10
董言就是因为心里压了太多的事，精神有些恍惚，开车才出了事故。
陶采苹只看了他一次，再没去过。
董言给她的那个选择，她没勇气，也没能力选。
董言最终和那个剥桔子的女孩订了婚。订婚宴上，他喝得烂醉。
他躲在酒店的卫生间里，一边哭，一边给陶采苹打电话。他说，我想大声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男朋友，我要娶你。
陶采苹心如刀割。她说，哥，你不能说。就算我们能承受非议，我们的父母也承受不起。还有，嫂子是无辜的。
一声“哥”叫得董言心颤，他终是沉默了。
是啊。当他们迈出自己的小屋，爱与婚姻便不是简单的两情相悦。
他们是不被允许的爱情，相爱的结果注定是众叛亲离。
2019年1月1日，董言结婚了，他买了新的房子。
原来的房子留给陶采苹。结婚前的那个晚上，陶采苹坐在房子里抽了一夜的烟。
董言打来电话，谁都没说话，电话一直通着，通了整整一夜。
他们依然有着不必言宣的默契，即便是场痛苦万分的分离。
天空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陶采苹才收了线。
第二天的婚礼上，陶彩苹作为伴娘，将戒指送到董言和新娘的手里。她看着他们交换戒指，恍如隔世。
有那么多的爱蓬勃而出，却只能是对着新人送上满满的祝福。
不能和他一起幸福，那么能看到他过得幸福也是好的吧。
嫂子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沉静内敛，值得董言全心全意去爱她。
这之后，他和她再也没有私自联系。
在外人眼里，董言是哥哥，陶彩苹是妹妹。谁也不会知道，背后有过类似爱情这件事。
是的，也许只是类似爱情吧。只是姑娘和少年在那样孤独和寂寞的青春时光里，从对方身上寻找过寄托。
爱过是真的，不能在一起也是真的。余生各自安好，可能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