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行记】在梓潼,看到青春
相互陪伴,彼此成全
在梓潼,看到青春
周日,微雨。独自开车去梓潼,是应差,也像赴约——那里的教师培训,约了我一堂课。听说,都是新教师,真有赴约青春的感觉:想想那些尚未被俗世烟火气熏染太重的面孔,就有些莫名的激动。
关注和思考教师问题,是教研员的份内之事,但我用心用力的程度,似乎远超一个基层教研员的“本份”。这些年来,我有关教育的写作和演讲,几乎都从教师切入,都围绕教师展开,因为,教师是教育系统中最核心的要素,决定性的要素。
按通常说法,我的工作,是培训教师。但我始终认为,与其说培训,不如说陪伴。好教师不是培训出来的,就像好作家不是培养出来的一样。事实上,我时常疑惑,作为基层教研员,到底能给一线教师怎样的培训?更多的,不过是陪伴而已:陪着走一段路,伴着面对一些问题——是否真能解决问题,都还是一个问题,毕竟,一线教师所面对的情形之复杂,境况之具体,远超我们一厢情愿的想象和预设——所以,我对自己工作的界定和表述一直是:相互陪伴,彼此成全。
这些年来的总体感觉,教师队伍是有问题的,就像今天,教育的发展有问题一样。我当然知道,教育的问题,不只是教育本身的问题,教师的问题,显然也不只是教师本身的问题。但不得不说,有些教师,本身就有问题,而且那些年龄较大的教师,惰性较深的教师,几乎是不可改变的。
所以,我更看重那些年轻的,急跳的,有上进意愿、能够时时听从内心召唤的教师——就像当年,我征召“知行社”成员时所说的那样。
梓潼是市属县,路程不远,国道上车又少,虽是新手,又冒着微雨,跑得却很欢畅。从出发到抵达,刚好一个小时。
培训活动是当地进修校组织的,校长新上任,姓高。午饭时闲聊,便有简单的情况介绍:学员都是去年和今年新招的教师,112人,其中,男教师10名——我早知道女教师在学校占比较大的现状,但这个比例,还是远远超出我的预料。
我曾探讨过这问题。在竞争日趋激烈的时代,医生和教师,成为女性择业的首选,显然并非热门,而是这两个职业相对稳定。某种意义上说,一旦能够进入,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几乎就是进了保险箱。为人父母者,多愿意女儿工作平稳,很多女生,对这两种职业,也相对钟意和中意。
虽都关乎意愿,但我还是作了区分,因为程度有别。尤其是最终选择当教师的。我知道,他们中的一些,有对教育的真切喜欢,如我所说,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写“我的理想”,就想当教师,后来一直有此志愿,最后又终于当了教师,这样的“钟意”者,是我特别喜欢的,因为他们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会更加热爱,投入。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没那么专注,也没那么恒心,他们绝对地勉强,因为教师这职业,是他们各种择业无望后,不得不“中意”的,或者说,是“被中意”的。
梓潼的情形,可能更突出些。毕竟是小县城,经济落后,又相对偏远。正如高校长所说,这些老师,是没法到更好地方后的“被选择”。梓潼山多且大,学校以乡镇为主,而乡镇离城不近,这些老师被分配下去,很容易受环境影响,最终沦陷其间,难以自拔。
这是我所知道的,我甚至说:倘若没有强大的内心力量,要不了几年,他们就会失去挣扎的本能,最先去的地方,可能就会成为一直呆下去的地方——所以最初商量课题时,我不假思索地定了“愿景”这个核心。
因为下午的课比原计划有所提前,所以简单午餐后,差不多就开始“候课”。到大厅,才发现,跟我一样“候课”的,大有人在——那些参培的学员,中午就近解决伙食后,也很快回到学校。但教室门没开,外面又有雨,便都聚在大厅里。先是三三两两,后是结伙成群。有的刷手机,有的聊闲天,也有的,在大厅书架上找书看。虽是年轻人,但因着女性的优雅和矜持,相对安静,沉稳。
一点半,进教室,第一感觉,就是莺莺燕燕,春光明媚——当然,这春光,是青春的光。一张张面孔,相对干净,一双双眼睛,带着热望,虽非全部如此,但比起其他培训现场,他们相对多些。这样的感觉,让我心里有微微的暖,虽是秋意渐浓的雨天,但开讲不到半小时,就禁不住脱掉外套,只穿一件T恤。
我交流的话题是:向未来寻求更好的自己。有些拗口,但能准确表达我的意思——过去已经过去,它造就了我们的现在,无论认同与否,我们都只能接受现在的样子,但这“样子”并非恒定、不可更改,如果能够向着未来,不断探索、寻找,不断努力,我们终究可以发现和创造“更好的自己”。
开场白后,我从高更的那幅名画切入——那三个著名的问题,始终困扰着人类。数千年来,人们试图从各个方向寻找答案,哲学的,宗教的,甚至文学艺术的,但没有任何一种解说,能让所有人信服,完全接受。但是我说,最好的答案,其实来自唐三藏——他逢人就说:贫僧唐三藏,来自东土大唐,去往西天拜佛取经。三句话,不仅回答了高更的提问,也说明了“愿景”的重要:有清晰的愿景,才会有未来的蓝图,有蓝图,才会有前行的路径,实现的可能。
接下来,我从铁轨间的距离,讲到了最初的决策如何影响后来,讲到了诺思的“路径依赖”,讲到了如何为自己的人生和职业作出规划,规划作出后,如何落实和调整,如何对宏大的目标进行切分和坚持,如何尽可能保持初心和信心……聊天一般,拉拉杂杂,很散漫,但大家听得很有兴趣,也很投入。
当然,我也说到对职业的理解和认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现在已经作出选择,在尚未改变前,总得认真面对和持守。我说,教师的确不像其他职业那样充满竞争,但我们在选择其相对稳定的同时,可能也需要面对其相对清贫的事实。这世界上,又轻松又能多挣钱的职业不是没有,但自己没那么好命得到,又该怎么办?羡慕嫉妒恨?寂寞孤单冷?可能都不是办法。
面对现实,心怀梦想,一步步走,一点点做,或许,才是我们该有的态度。
这样的话题,这样的话语,或会被人视为鸡汤,归为鸡血,但我以为,这是实诚的,也是务实的,不消极,也不虚高。
今天的教育,问题很多,现实中,不如意的事情也很多。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让其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颜色顿改,焕然一新,当然再好不过,但是倘若还没有那样的条件和机会,努力做好自己,通过自己的行动去有所影响,或许才是应有之道。
这固然不猛烈,不革命,但很温和,也可能更切实。
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那种自己背着炸药包,便恨不能让每个人都背上的腔调,我更不喜欢那种自己有勇气决裂,便恨不能让每个人都决裂的作派——烈士只可能是少数,这一方水土,也难以容忍真正的英雄出现。其实,如果大家都成了英雄,英雄的说法又从何而来,何所依附呢?
所以,在见惯了满腹抱怨却无所事事的人以后,在听多了哀叹、指责和华丽而空洞的“宣言”后,我更愿意从“建设”的角度,来看待很多问题。尤其在面对那些初登讲台,对教育既充满兴奋和期待,又觉得迷茫和困顿的新教师时——无论如何,他们都将置身教室,孤独地面对学生;无论如何,学生都在期望着他们,讲台都在等待着他们;无论如何,他们都将成为那一方天地里的教育生力军(能否成为主力军,还需假以时日),所以,我更愿意他们既有激情开始的现在,也有执着前行的未来。
谁也不知道未来怎么来,但是我们可以为它设立一个可能正确的方向,一个能够抵达的目标——这是我曾经说过的话,很愿意送给那些年轻的同仁。
2017.10.23初稿于绵阳
10.26.改定于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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