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东源木活字印刷术

三、捡字口诀

　　瑞安木活字印刷的捡字法不同于王祯的声韵法和武英殿按《康熙字典》的子、丑、寅、卯十二支名偏旁部首法，而是采取通俗的、易于背诵的诗句形式，形成捡字口诀。在捡字诗诗句的每个字下面，或按偏旁部首，或以字型结构相近的规律，将字归类于不同的字盘。现在瑞安木活字印刷中使用的，有两首传承下来的古老捡字诗。

“君王立殿堂”五言捡字诗

　　“君王立殿堂”五言32句160字的捡字诗，这是大部分谱师使用的捡字口诀，是不知出于那一代木活字印刷老祖宗的创意，囊括常用汉字的偏旁部首，用瑞安方言诵读，有平有仄，极为入韵，便于记忆和应用，代代相传：

　　　君王立殿堂，朝輔盡純良。庶民如律禮，平大净封疆。

　　　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數支春。

　　　疾風知勁草，世亂識忠臣。士窮見節義，國破別堅貞。

　　　臺史登金闕，將帥拜丹墀。日光升戶牖，月色嚮屏巾。

　　　山疊猿聲嘯，雲飛鳥影斜。林叢威虎豹，旗熾走龍蛇。

　　　卷食雖多厚，翼韻韜略精。井爾甸周豫，特事參軍兵。

　　　飲酌羅暨暢，瓦缺及豐承。玄黃赤白目，毛齒骨革角。

　　　髮老身手足，叔孫孝父母。來去上中下，雜字俱後落。

　　“君王立殿堂”捡字诗的特点是把头脚左右偏旁同类、字形相近的字排在诗句的每个字下，如尹、群、辟等归“君”字之下，主、玉、弄、理等归“王”字等。诗中有的字可以拆成多个偏旁，但往往仅用其中的一个，以防混淆。诗中“蛇”代表两个偏旁，凡虫、魚偏旁均归其下，是个特例。诗中最后一句“雜字俱後落”，“後落”是置于后面的意思，是落后的倒置结构，典型的瑞安方言语法，意指将难以归类的杂字均存放此处。因此，只要背熟了诗句，熟悉字盘的排列位置，捡字时就能随心应手了。

“君王立殿堂”五言捡字诗字盘归类举例表

君

王

立

殿

堂

朝

輔

盡

純

良

庶

民

如

尹群辟

主玉弄皇望琴班理珍璋

童章競端商旁產彥辦辯

殳段毆毀殺轂殼毅殷般

尚堂當掌常棠裳賞黨嘗

幹乹韓斡幹翰幹戟

車輩轟輕軒斬轉轎輪軻

血皿盅盂益盆盒盞書畫

系紅組績糾約素繁緊綦

艮艱

度應庫序庠庵廖席龐座

氓

姓妯娌婭妍婆妻姿要婁

折

梅

逢

驛

使

寄

與

隴

頭

人

江

南

無

才撞握揚擔打捐拙拆抒

木查柔呆桌果杜梓桂桓

遠近遞迪邁巡進迅過達

馬駕罵驚驅驛駛驢駐驞

仁仍什任仕仙代仟他偉

它安室寂寞宇宙賓客寶

典具真覺舉學輿興

邵鄒隊防陣陰陽阿印卿

頁項顧頒頤預頂頓顓頊

入今介令全會含命傘禽

河海深漢法沐浴流滓淮

東柬棗棘西票栗北比冀

羔照熊烈黑烹熱熟煮黛

疾

風

知

勁

草

世

亂

識

忠

臣

士

窮

見

病症痛痊痘痕疰屙痔癆

鳳凰夙飄颶颱颺颸颼 飆

矢 矣短矩矯矮智矧銼雉

勸功助勳加努夯男勢勇

莊萍薛茂范花營英苑蒙

貰

乳辭爭舜

計討訓議訪講證詩詞話

心志思想意性情懷怪悅

區匹巨匠匪匯匣臨臥賾

吉壬壯壺壹喜壽殼喆嘉

空究窺竊突竅容穿窯竇

覓覽親觀覬覦規靚覯靦

臺

史

登

金

闕

將

帥

拜

丹

墀

日

光

升

甘基諅甜 碁

吏

凳發祭

鑾鑫鑒銭鍵釧鏗鏹錘鉀

門開關閃閉問闖閑鬧間

爿壯狀妝床戕斨牆牁牂

師阜

看掰搿

冊舟航舫艐艇舨艦艋舳

壩坎均塊垃圾城埂塔堤

旦星易昔旨曹旺晴映昶

輝耀旭兜堯兄兌克允兒

升

山

疊

猿

聲

嘯

雲

飛

鳥

影

斜

林

叢

威

出岳崖崗岩岸崢嶸峭岐

且直矗 俎

犬狂狗狼狠猴獅獨猛狎

磬馨謦

口占哭單唇吳否喧葉哪

雨雪雷霆震需霞露電靈

飜

烏島梟鷲鷺鸞鸚鴿鵲鵬

形彰影彭彤彩杉雕尨辵

鬥斟敘斢呌斠斜斚

森禁楚梵棼 婪槑鬱

業

弋戈式戎戒貳戴戰戚裁

卷

食

雖

多

厚

翼

韻

韜

略

精

井

爾

甸

券眷

餐館饃饅飼蝕饋飫餆肴

佳雋翟雙離雅雕雌雄雦

夕歹麥舛夠殖殤殫殘殝

仄厄厝原厘曆壓廈廚廝

羽羿翌習翳翩翊翱翔翹

韻韶音

韋韞韌韍韛韔韞韠韡韜

田由胃畏畢留番畝畔疇

米粲糞粗粒料糊籽精粉

井川州

勺勻勿句旬乞包氣氛氧

飲

酌

羅

暨

暢

瓦

缺

及

豐

承

玄

黃

赤

欠歡欣歐歌欺款歟歎欷

酋醬醫醞醒醴醉酬醇酣

置罪罩蜀罰罷詈罨罾罵

既

申

甕瓷甌甄瓶瓩甑佤砙瓪

缶缸缽壇缼罌罅罐壇罇

乃朶

曲農曲

函

亡市亢交充京夜亭高率

巷恭

赫赭赧赬赩赬赯

髮

老

身

手

足

叔

孫

孝

父

母

來

去

上

髯須胡松髹髦鬢髫髡鬃

耄耋耆耈

軀躬躺射躲躳躭躲躶嚲

拿拳攀擎挈摯挲搫攣掱

距蹬踁躇蹴踓躕跦跙跓

又叉友叟雙

子 孑孓孖 孺孔孤孩孢 孜

考老者孛孕孿孥孧孶孟

爸爹爺斧釜

毋每毒毓乸毑

耒未末術朱求耕鋤耮耔

丟劫

步止卓鹵 卣

　　这首捡字诗并不十分讲究诗句的含义，格律对仗也不就范，有的地方还颇为拗口，所生成的捡字方法也很特殊，不是规范的部首捡字体系，但其十分通俗管用。

　　无独有偶，在已故中国印刷史研究专家张秀民著、韩琦增订的《中国印刷史》（浙江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600页）中，张先生也提到了浙江嵊县和江苏常熟的谱匠过去也在使用这首捡字诗。现转录该书附注中的原文如下：

　　　君王立殿堂，朝輔盡純良。庶民娛律禮，太平净封疆。

　　　折梅逢驛使，寄與隴頭人。江南無所有，聊贈數支春。

　　　疾風知勁草，世亂識忠臣。士窮見節義，國破別貞堅。

　　　基史登金闕，將帥拜丹墀。日光升戶牒，月色向屏幃。

　　　山疊猿聲嘯，雲飛鳥影斜。林叢威虎豹，旗灼走龍蛇。

　　　秉眾羅氛缺，以幸韜略精。欣爾甸州予，參事犒軍兵。

　　　養食幾多厚，粵肅聿佳同。非疑能暨暢，育配乃承豐。

　　张秀民先生并注“以上为嵊县黄箭坂谱匠的字盘诗，由秀銚弟抄寄。有关嵊县谱匠的情况，据已故的沈贤修师的调查访问。常州谱匠亦有此诗，但略有差异，不知谁先发明。” 

拿瑞安的32句160字诗对照张先生在书中引用的原诗，发现后者并不完整，只有28句140字，未有诗的收尾。两者对照，前面20句基本相同，后面8句则大不相同，共有30个字不同（诗中加粗的是与瑞安捡字诗对照的不同之处）。由此可见，“君王立殿堂”捡字诗应是浙江、江苏一带谱师在长期实践中形成的创意，由于地域和历史的关系，在传承使用中又产生一些变化或错漏，随着木活字印刷的逐渐衰落失传，各地记录的捡字诗都已残缺不全，惟独瑞安由于木活字印刷技术现在仍在使用，所以得到完整的保存。当然，这首捡字诗由于所出的师承体系不同，诗中的各别用字在瑞安谱师的记忆中也有个别的出入，各家归类也不尽相同。为此，我请来王超辉、王钏巧、王海秋、潘朝良、张益铄等木活字印刷技术传承人多次讨论，订正了个别歧误，比较完整了这首古老捡字诗的原貌。应该说，“君王立殿堂”捡字诗是古代民间文人的实用之作，别具匠心的创意。

“鳳列盤岡體貌鮮”七言捡字律诗

　　在瑞安东源王氏家族中，还有少数几个家庭使用的是“鳳列盤岡體貌鮮”七言8句56个字的捡字律诗：

　　　鳳列盤岡體貌鮮，禦亭防史試科甄。

　　　黽窮孝友須彰篤，勼次麟翰奠硯田。

　　　肈續霸匡躋將相，娓辭暐錦據觚連。

　　　被嘗餼產雖聞愧，疾起察來庶默延。

　　这首捡字诗的特点是诗句简短，易于记忆，将每个字拆开后，可分为两三个偏旁部首，囊括较多的字盘。如“鳳”字分为风、鸟两个偏旁部首，“盤”字分为舟、殳、皿三个偏旁部首。所以，全诗拆分后可有141个偏旁部首。

“鳳列盤岡體貌鮮”七言捡字律诗偏旁部首归类表

　　“鳳列盤岡體貌鮮”七言捡字律诗是2009年初由王超希、王超亮兄弟和王法珊向我首次提供的。使用该捡字诗的范围不大，现在仅为东源王氏六房四这一支增仕、增立兄弟以下三代，六房三的增廪（时夫）及子铨奉，孙法国及师从、跟班他们工作的约二十多人使用。追溯该捡字诗的来源，竟是土生土长的产物，为东源王氏家族三十世六房四王宝书创作。

　　王宝书字名麒，讳树麟，号玉书，生于咸丰丁已（公元1857年），卒于民国癸亥（公元1923年）。据族人回忆，王宝书为乡闾读书之人，聪而慧，在木活字印刷过程中，感到“君王立殿堂”捡字诗的诗句过长不易记忆，偏旁部首与字形相近混杂使用，难以记忆，从而参照《康熙字典》，自己创意编成了这首拆分为偏旁部首的捡字诗，以“凤”来配“龙”（君王），形成了瑞安独有的龙凤相配的捡字诗。后来，乡闾间闻其名声和才干，聘请他管理地方上的田册等事务，于是把手艺和这首捡字诗传给儿子炳璧，炳璧后来改行从医，就暂时将该诗搁置。炳璧次子增仕师从本房另一支的祖辈、名谱师树银，学的是“君王立殿堂”捡字诗，独立操业之后，觉得祖父的“鳳列盤岡體貌鮮” 捡字诗比较好用，家传之宝亦不可弃，于是改用“鳳列盤岡體貌鮮” 捡字诗，并带上弟弟增立入行，从此，这首捡字诗就依次传承于增立子超希、超亮、超克，超希子法崇，增仕孙法珊，增仕大弟增枢子钏茂、孙延林等这一家支至今，成为他们五代家传的法宝，外房仅传六房三的名谱师增廪及子钏奉、超彬，孙法国这一支。

　　“鳳列盤岡體貌鮮”七言捡字律诗到目前为止尚未见诸于有关记载或研究著述，大可增补木活字印刷技术新的史料。总之，在瑞安木活字印刷技术这项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君王立殿堂”和“鳳列盤岡體貌鮮”两首捡字诗是一对龙凤配，可视为遗产中的遗产，它充分体现了古代底层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填补活字印刷史上捡字方法研究的一项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