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歌报：甘肃秦安“埙”诗群｜凝重而深情的回望——山柳的诗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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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新朝，原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中国诗歌报编委会主任、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河南省文学院副院长、河南省诗歌学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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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山柳，本名杨堪旺，男，大学文凭，甘肃秦安人，语文教师，一个钟爱教师职业，却又酷爱读书写诗的人！偶有诗文散见于报刊杂志。
凝重而深情的回望——山柳的诗歌
山柳，原名杨堪旺，在秦安小县城里当着一名普通的教师，可是他对诗歌的热爱已达到痴迷的程度。山柳最初是写散文的，他的散文写得好极了，我第一次在公众号上发他的散文后，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他所述写的对父母亲人的发自生命深处的感恩和血肉之情，让人为之动容，许多人都是流着泪看完他的叙述的。那时候，山柳在微信上告诉我，其实他最喜欢的是诗歌，并且发来一组诗歌，让我看看。此后，我一直关注他的诗歌写作，在微信圈，在各大网络平台上，创作非常活跃。他几乎每天都在写诗，我也看到他的诗歌一天比一天好，因为他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在写作过程中不断地调整、尝试，功夫不负有心人，对比他现在的诗歌和半年以前的诗歌，可以看到他的进步是迅速的，飞跃的。直到前两天，我看到他写的《心境》，很高兴，可以说他真正找到诗歌的感觉了。当然，作为一名诗歌的读者，我是凭着自己对诗歌的领悟来判断他的诗歌创作的，他的诗歌中永远贯穿着对血肉相连的亲情的锥心之疼，贯穿着对这片贫寒土地的深厚感情，用诗意的文字对历史和现实进行无限眷恋的回望和抚摸，我们会在他的文字中感受到深沉的疼感，我觉得这一切是一个诗歌写作者和他的诗歌质量的决定因素。
死亡在诗歌中是一个永恒的题材，孔子曰：“不知生，焉知死？”岁月流逝，亲人渐少，正如剥过繁华和遮盖，人过中年，生命就全然裸露出来，一个个离去的或亲或疏的人，在作者的心中留下伤痛的同时，也留下对生命的深思和反省，在这片贫瘠而多难的土地上生存过的父辈们，他们充满艰辛的一生，跋涉过和足迹，永远是作者追念的对象。血浓于水的舐犊之情永远是值得深情吟咏的。感物思人，世事变迁的沧桑感让诗歌多了许多凝重。作者一遍地数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需要送去寒衣的长辈，一直在增/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就像这满坟地的落叶......”岁寒之时，当万物脱去浮华的外衣，人往往会思考自己的本质，那“爬满坟头的野草，如一道道篱笆墙/又像活着时，永不离身的破棉袄”，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有长满荒草的坟头了，当生命用减法减去的时候，我们才会更深刻地体会和意识到我们最后留下是的什么？《母亲的肚兜》中，肚兜和胃两个意像可谓是神来之笔和具有创造力的想像，母亲身体内的胃和身体外面的肚兜，空着和装满的不时变换折射出来的何止是朝代？何止是亲情？这首诗在充满张力的对比之中托起更为广大而厚重的命题，让人懂得什么才是母性？母性就是无私的哺育，就是忘我而朴素的奉献！有了土地和母性，那袅袅升起的炊烟才有了诗意，即使再贫寒的童年都会是温暖的。我们从山柳的庄严而朴素的诗歌中，如果能找回人性中最美好的那些东西，让我们眷恋而深思的时间，他的诗歌就完成了。
曾经有一个理论家说过这样的话：“写什么，是因为我们意识到什么东西正在远我们而去！”山柳的诗歌是用文字对已逝的不可复得的最珍贵的东西的充满感伤的挽留。
当然，山柳热衷于写诗的时间不是太长，在技法和修饰方面尚有许多需要改进和突破的地方，我想这是任何一个写诗的人都要经历的过程，我想他会凭着自己的悟性，一天天地克服和超越自我，从而成为一个成熟的诗歌写作者的。比如他的诗歌中会偶尔冒出一句不太协调的句子，或者不太确切的比喻，部分诗歌的结尾太平淡，没有升华到一个令人回味无穷的境界等等，这些不足之处还需要作者在以后的创作过程中主动克服。当然，这些问题可能是作者写作的时候时间仓促，没有来得及仔细推敲，我们期待着山柳能够百尺杆头，更进一步。
1、十月一（寒衣节）
需要送去寒衣的长辈，一直在增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
就像这满坟地的落叶
秋风冷硬啊，把片片叶子赶离枝头
我的亲人们，一个个空着手
辛苦一辈子没能带走哪怕一件东西
雨夹着雪，秋拉着冬的手交接
西北风，这季节的清洁工
卷起一只只黑蝴蝶在空中飞旋
我们跪在坟园里，看荒草
怎样将他们的院落抬高
爬满坟头的野草，如一道道篱笆墙
又像活着时，永不离身的破棉袄
还在替他们挡遮风雪
2、心 境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
老朋友一样，在今天的中午
阳光突然悄悄造访我的床头
而后又潜入午睡的梦境
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和温暖
阳光真好
这样的时刻真安静
阳台上，三只虎皮鹦鹉
用嘴捞着明净的光线洗浴
风提着几件衬衣轻轻晃了晃
影子旗子样地动了几下
好像整个中午
也跟着挪了挪身子
3、农民工的年
一年淋过的雨
一身的入骨的潮气
都指望着在这三天年里暖干
住了一年的工棚
睡过三百六十天的冷床板
只为能把这热炕美美地睡上三天
当了一年的下人
看遍了城里人的脸
只有这三天，才活得像个神仙
年是灯塔，家是岸
无论出海多远
灯亮了，船都得驶回岸边
再累也别瞌睡，再瞌睡也别闭眼
农民工的年，金子样珍贵的三天
不小心的一个小盹
都能弄丢一个年
4、炊 烟
粮食的味道，猪肉的味道
油盐酱醋的味道
幸福的味道，就像纸包不住的火一样
谁都别指望包住
有你这个生活的告密者
你用一支灵动的笔
把大地对天空的情话
写成潦草的书法
挂在木门泥墙的厨房之上
在家庭，生活，爱情的路上
没有谁敢怀疑你的分量
拧成麻花团的炊烟
贫穷年代美丽的蝴蝶结
在草木茂盛的今天
我常会把远处的焚烧
错认成童年升起的炊烟
5、母亲的肚兜
临终的四十五天，母亲的胃里
一直没有进去过半粒米
和她穿了一辈子的贴身肚兜一样
空空如也
五八年那阵，母亲的胃照样空着
可肚兜里，常会有谷穗子，洋芋蛋
菜团子等意外的惊喜
母亲总会把这些微小的食物
一粒粒地抠出来
分给爷爷，爸爸，还有抱养的姐姐
母亲贴身的肚兜
装着一家老小的命
而今，面柜里，瓦罐里，尼龙袋子里
满是雪白的细面和米
可我挨了半辈子饿的母亲
走到最后，肚兜却和胃一样
都干净得见不到半粒粮食
6、午后，一朵荷花正开
顺着我的视线
一朵荷花绽放的声音
水纹一样漫进我的眼睛
我看见，花蕊在花瓣中央微微颤动
一只绿蜻蜓的翅膀在花蕊上方颤动
接着，满池的荷花和水也跟着颤动起来
在这个暖暖的午后
随荷花一起颤动的，还有我的心
她偷偷地钻到一首小诗里
颤动不停
7、黑夜有无数只眼
雨水冲洗过的天幕一片明净
风拉着云的手绘制夜景
月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灯光照着的白杨树下
无数黑色的小圆洞
正和满天的星星
对眼睛
8、工地上的咳嗽声
冬夜很冷
工地上的冬夜更冷
都后半夜了
谁还用一把老镢头
在挖后崖上的坂坂土
吭，吭，吭
一声接着一声
老板啊！可否考虑
让挖土的人
明天带薪歇工
9、星夜
太阳睡了。月亮睡了
忙碌了一天的村庄
和疲倦的村民们一样，老早地
也睡了
只有星星，眼睛眨呀眨地
格外精神。似在倾听草一样疯长的蛙声
偶尔传来一两只狗叫的声音
像村庄的梦呓
那又是谁家的一盏灯
村庄的眼睛一样明
这样的夜。村庄
像跑了蒸气的馒头一样
凉爽而安静
站在村庄的头顶，偶尔看见
一两盏手灯流星样在眼前闪亮
竟忘了是在人间还是天上
10、雪花的脚步
好像已经走起了，雪花
从前天的那场秋雨里
我好像已经听到了雪花的脚步声
走在距离秦安不远的路上
只是按节气跟我们的预约还有些时日
农民们新摘的苹果还没有全部出手
为隆重欢迎她们
我置办的新棉衣也还在邮寄中
还有火炉暖气空调也正在安装调试
好像这边的西北风催得有点紧
可我还是希望她来得再迟点
好让我有个充分的准备
也让季节给她个久留的理由
我怕她的到来会让我措手不及
更怕美丽的她会从我忙碌的眼前消失
她是寒冷的冬天里最纯洁的美人
脚步轻盈得像一只只翻飞的白蝴蝶
11、风中的蔷薇
五月柔柔的风
轻轻地抚摸着你的脸蛋
淡淡的香气
是你献给季节缠绵的情话
没有谁知道，那纯洁的白
热恋的红，以及黄蔷薇永恒的微笑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粉红色的誓言
就算你平凡到没有一个人知道
就算矜持与孤独掩盖了你全部的美丽
你依然能像一位执着的民间女子
不争不抢。把自己的一切
无私地献给自然，献给蜂蝶
12、尘封的那个人
雪，无声地落着
埋了整座山头
也把一个人的名字
深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走了几十年
那条闭上眼睛都能摸得着的路
突然间，一脸陌生
也许，这场雪，从此永远无法解冻
就像而今尘封的那个人
也许一开始，就本不该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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