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不是钱的事
不是钱的事
山东德州 橘子
大刘今儿挺滋儿。昨天临下班的时候,公司中层领导开了个会,上季度销售额稳步增长,公司盈利,自然不能亏待大伙儿,奖金按劳分配。快过年了,给大伙儿发个大红包。这些都是公司袁总的原话。
要说这大刘和袁总的关系可不一般,俩人是光屁股玩儿大的发小儿。袁总小名袁子。小时候的大刘脸大,头大,块头儿大,是他们那片儿的孩子王,没人敢惹。偏偏愣头青一样的大刘和文文弱弱,病秧子鸡似的的袁子是铁哥们儿。袁子别看身子骨像林黛玉一样弱不禁风,但那小子脑瓜灵透,一包心眼儿,眼皮一眨巴就一个鬼点子。他俩是一文一武,绝配!
有一回,他俩盯上了学校看门老头儿种的甜瓜,就在学校后面的菜园子里。一个个花皮大甜瓜,小孩儿脑袋那么大,真馋人!关键是怎么进去偷呢?看门老头儿的眼珠子整天瞅着他们这帮嘎小子,早就提防上啦!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再不下手,肚子里的馋虫就得把肠子吃喽!袁子用干巴巴的小手挠挠甜瓜蛋一样大的脑袋瓜,突然嘿嘿一笑,他揪过大刘的招风耳,一阵儿嘀咕,大刘边鸡啄米似的点头,边鼓着腮帮子忍着笑,憋得脸通红。晌午头儿,大刘和袁子早早来上学,他俩蹑手蹑脚趴在学校传达室门口朝里瞧,那老头儿正仰在竹椅子上打盹儿,那副瓶底一样的老花镜老老实实地架在鼻梁骨上。袁子推开门,踮着脚尖儿,走到老头儿跟前儿,把提前准备好了的墨汁用棉花球沾了沾。等他转身回来的时候,老头儿的花镜变成了黑墨镜。大刘的嘴鼓得像气蛤蟆,为了防止鼓破嘴,他赶紧用手握住。他俩溜进菜园子,一人顺了两个大甜瓜。等到那几个甜瓜装进肚儿以后,这俩嘎小子又壮着胆儿去门卫瞧了瞧,嘿!那老头儿还仰巴着身子呼呼大睡呢!
后来大刘没考上大学,东游西逛,四处打零工。一没技术二没学历,凭着一身蛮劲儿,他也只能是卖卖力气,挣点小钱儿。那次他应聘一个公司的保安,面试那天,一进那家公司,他一眼就认出了袁子,还是那么精瘦,干练。他粗着嗓子喊了一声:“袁子”。就这一嗓子,大刘坐上了公司保安队长的座位儿。只不过袁子背后和他嘀咕了几句,在公司里叫他袁总。得嘞!袁总就袁总,谁叫这小子走狗屎运了呢!
袁子这几年的确混得不赖。他自主创业,开了这家电子公司。光看这两排气派的厂房,昼夜灯火通明,大刘心里多少有那么一点嫉妒了。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小子吃肉总得让哥们儿喝口热汤吧!干了几个月,大刘发现,袁子对自己还不赖。别看在公司板着脸,挺着腰,装模作样的,一迈出公司大门,俩人立马称兄道弟,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想到这里,大刘搓搓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袁子的办公室,他故意等别人都领完奖金后,最后一个进去的,这里面的寓意,他认为只有他和袁子能懂。没敲门,大刘一脚迈进了屋,袁总正靠在软皮椅子上打电话。大刘也没客气,摸起袁子办公桌上的中华烟,弹出一支,叼在嘴上,啪!点着,就坐在对面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自顾自地吸起来。就在他吐第二个烟圈儿的时候,袁总开口了,“大刘啊!这一年辛苦你了,按说咱哥们儿的情义不是钱能表达的,这个红包你拿着,意思意思。”“袁子,你说这话就等于是骂我呢嘛,奔着你小子来不就是为了当年的哥们儿情嘛,这真不是钱的事儿,不是钱的事儿!”,他连说了两遍,屁股连动也没动。袁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红包递给他,大刘欠了欠屁股,伸手接过来,他用手指头使劲儿捏了捏,大眼珠子转了半圈儿,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很随意地把红包扔在自个儿面前的桌子边上。殊不知,这个小小的动作,袁总都看在了眼里。俩人又胡吹海侃了一会儿,大刘把烟屁股碾进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摸起红包往屁股兜里一塞,转身离开了屋。刚掩上袁总的办公室门,大刘赶紧掏出红包来,他又捏了捏,挺厚实,到底多少钱?路过销售部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了屋里的欢呼声,“老大真场面,一万的红包耶!”,大刘会心一笑,哼着小曲儿下班回家了。
大刘媳妇儿也在家里盼着呢。他一进门,媳妇儿就扑上来,你以为是看见他亲啊!得了吧!她是要奖金呢。大刘掏出红包,豪爽地甩给她,“发了多少钱?”,“最少两万”,大刘底气十足地说。他媳妇儿嘿嘿笑着,拆开红包,靠!里头全是五十的,一数,整五千。大刘懵了,脑子顿时短了路,他媳妇儿大嘟噜,小囔囔。“按说不应该,按说不应该”,翻过来倒过去,他光重复这句话。
这一晚上,大刘的心里就像倒进了一吨汽油,火柴棍一点,火苗子呼呼地往外蹿,烧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冒烟儿。他没想到袁子给他玩儿这手,“他是不是和我开玩笑呢!”“不像,看那小样儿挺认真”“太阴了,这小子太阴了,打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焉焉辣椒贼辣心!”,大刘躺在床上烙饼一样,他把小时候和袁子干的那些个丑事囧事倒腾了个遍,越寻思越觉得袁子就是头顶上长疮,脚底下流脓,坏到顶了。不行!不能这么认怂!明天找袁子评评理儿!半夜了,大刘瞪着俩牛眼,直愣愣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恨不得立马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大刘揣着那一沓子钞票气冲冲地直奔公司。袁总来得也挺早,黑色宝马就停在办公楼前。大刘定定神,把怒火使劲儿压了压。当他推门进屋的时候,袁总叼着烟卷儿,正坐在椅子上,后背靠在椅子背上,像是在专门等他。“大刘啊,你来得正好”,袁总先开口了。“你看看这一年让你干保安,没白没黑地,整天舍着嫂子一个人独守空房,呵呵!”,大刘一时反应不过来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袁总接着说:“你看你岁数也不小了,给你安排个轻快活儿,你以后就打扫打扫卫生,扫扫院子啥的,打扫完了就回家陪嫂子去,呵呵!”。大刘彻底傻了,他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一阵儿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两只手来回搓着。袁总托着左手下巴颏,眯着眼,不露声色地看着他,任由右手夹着的香烟无聊地燃着:他大刘仗着和自己的同学关系,明里暗里没少沾公司的光,那些个偷鸡摸狗的事儿别以为自己不知道,自己调监控就发现过好几回。每次下班大刘的背包里都鼓囊囊的,里头是啥?傻子也能猜出来。
大刘吭哧瘪肚了半天,连个屁也没放出来。他像头煽了的公猪,整个身子都软踏了下去,拖拉着两腿,转身出了屋。临走时,他下意识地用手按了按怀里揣着的那沓子钱。袁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摇头,那截燃着的的烟头到底还是耐不住寂寞,咬了他的手指头,“他妈的!”,他猛地甩掉烟头,狠狠地骂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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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迎春,笔名橘子,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德州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各大报刊,有作品获山东省职工原创文学大赛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