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建萍:花有芬芳
花有芬芳
甄建萍
秋天的风,带来了小区花园里尚存的花香,我贪婪地呼吸着。我想,我又回到了童年,嗅见了母亲种植的牵牛花和太阳花。
新疆地处偏僻,在我的记忆里,花的品种少的可怜。母亲是爱花的女子,花虽品种单一,还是想方设法搜刮些花种,种在房前屋后,牵牛花就是其中之一,太阳花却算是野地里,被母亲移植来的。
靠近小院的篱笆墙,整齐地站立着几棵果树,依着果树,攀爬着的是牵牛花。红的、白的、紫的、粉的,将果树连同篱笆墙装点成花海。
果树枝叶与牵牛花依偎、纠缠,久了,分不清是果树的叶,还是牵牛花的叶。果树与牵牛花,痴痴缠缠,仿佛一对恋人,日日在风里说着悄悄话。
清晨,迎着太阳,牵牛花怒放着,如清婉的女子,在阳光的沐浴下,与果树对视,回眸浅笑;烈日当空,花儿闭合了容颜,悄悄躲进绿叶的怀抱,静静享受绿叶给予的清凉与温柔;黄昏,日落西山,牵牛花抖擞精神,妖娆身姿,将柔情传递给果树,果树深情,哗啦啦地唱起悱恻缠绵的歌。
李白说:“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这句诗,不是描写牵牛花,却像极了我记忆里,牵牛花与果树的痴缠。
林逋山的牵牛花是忧伤的:“天孙摘下相思泪,长向深秋结此花。”天孙,即织女。那朵朵绽放的牵牛花,多像织女流下相思的泪水,在深秋的时候凝结成了霜花。
杨万里的牵牛花是个变幻多端的女子:“晓思欢欣晚思愁,绕篱萦架太娇柔。”清晨,牵牛花是欢欣的,晚来,就开始忧愁,她萦绕着篱笆,显得万分娇柔。
由此看来,古时的文人墨客,很喜欢牵牛花,将牵牛花喻为仙女,用极简洁的诗句,描绘出它极致的美。
在村里人眼里,牵牛花却是很贱的花,给点水分就贱贱地葳蕤,墙角、山坡,野野地生长,自顾自地芬芳。村里人也不会正正经经地唤它为“牵牛花”,因它的形状而称之为“喇叭花”。
母亲也唤牵牛花为喇叭花,只是不会像村里人一般轻看了它,侍弄起来十分认真,播种、浇水、施肥、除草,不会少了一道程序。牵牛花也开得旺盛,花期很长,直到深秋,叶片上有了霜花才凋敝。
牵牛花枯萎后,母亲采下牵牛花种,小心收藏。东家的老人便秘了,母亲煮一壶牵牛花籽,送过去;西家的孩子,总咳嗽,母亲包一包牵牛花籽,放在孩子母亲手里,叮嘱煮成汤,一日三次,当茶饮用。老人孩子都好了,过来感谢母亲。
灿灿烂烂的太阳花与牵牛花同媲美,两种花,到了夏天,对视而生,各有各的芬芳。说起母亲的太阳花,也是我始终无法忘记的。太阳花是生长在几株葡萄老藤下的。母亲说,那葡萄藤和我同岁。
夏天,烈日当空时,太阳花拼着命地面向太阳,努力绽放。太阳越灼热,太阳花绽放得越欢畅,就像与太阳比高下,看谁更张扬,更热烈。
葡萄老藤很安静,如耄耋老者,看破红尘,老僧入定般看花与太阳比赛。小时候,我总叫葡萄藤为“爷爷树”,说太阳花是葡萄藤的“女女花”,每次听我这样叫,父亲母亲就笑。
母亲的太阳花,是村头小河岸上的野花,也不知是哪缕风带来的种子,在小河岸上生根发芽。春天,母亲去小河岸挖野菜,带回了太阳花,顺手栽在葡萄藤下,浇了两瓢水。没想到,几天功夫,太阳花就贼拉拉地茂盛。进入夏天,花就没边没沿地绽放起来。
母亲喜欢太阳花,说它是最勇敢的花,从不在乎在哪里生长,只要有土壤,它就会阳光。哪怕土壤贫瘠、干旱,它也能兀自活出灿烂。
记得母亲的这番话,是说给村子里一个川妹子的。我不记得川妹子的名字了,只记得村里人都叫她川妹子。她个头很矮,黑黑的,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她的丈夫很帅气,白白净净的。村里人时常开玩笑说,川妹子夫妻是好马配上了破马鞍。
有一年,快过春节了,川妹子的丈夫说想回四川老家看看,本来川妹子想一同回去,她丈夫说没那么多钱,川妹子只好作罢。却不曾想,她丈夫并没有回家,也不知去了哪里。川妹子伤心难过,一日一日颓废,后来竟然瘦的皮包骨了。母亲心善,看川妹子可怜,时常过去看看。
那是个夏天,中午,母亲拉着川妹子到我家院子里,坐在葡萄架下。那天的太阳花面向太阳,开得极旺盛,簇簇拥拥,生怕错过招摇。川妹子看着花说:"这花真怪,别的花在太阳下都蔫了,它却开的好看。"
母亲笑着说:"这是个贱花,什么土壤都能活,就算你不给它浇水施肥,它照样开花。它也是最勇敢的花,敢和太阳比赛。"
川妹子不说话了,一直看着花,母亲微笑着说:"挖几棵回去,栽在破盆烂罐里就能成活,你每天看看花,就会在花里看见自己。"母亲说着,动手挖了一丛,找个脸盆栽好,川妹子回去时,母亲帮忙送了过去。
不久川妹子又来了,她气色好了很多。见到母亲,泪光闪闪地说:"我知道你让我养太阳花的意思了,你想让我像太阳花一样,勇敢面对生活中的艰难,生活越苦,就该越灿烂。"
母亲笑着说:"你懂就好。"
平凡的母亲啊,就是这样,在一朵平凡的花里,将日子过出了不平凡的芬芳。
长大后,每每经历了不如意,我就会想起母亲的花,也渐渐懂得,生活以痛吻之,必要微笑面对。无论生活多苦,都要让自己如一朵向阳而生的花儿,勇敢灿烂。
审稿:丁松 编辑:夏显亮
甄建萍,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精短小说》《南充文学》《民主协商报》《长江诗歌》、《松江报》、《天津工人报》、《大江晚报》等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