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平 || 洪家塘的塘螺丝
洪家塘的塘螺丝
王海平
从东梓关往南,沿着公路走不到五公里,爬上一个弯弯的坡,一个清亮亮的池塘就映入了眼帘。池塘的边上,是一个小村落,叫洪家塘——我的家乡。
我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村落,为什么要以“塘”作为命名标记。是因为这个“塘”吗?好像是的。因为周围的其他村子,他们的名字大多数能够找到相应的标记,像附近的宋家溪、欧家溪,村边确实有一条溪,而赵村坞、老山坞,的确就在一个山坞里……但,人家的命名标记,那是历史传承下来的呀,大自然给的,不说几万年几千年,几百年是铁定有的。
洪家塘呢,据我父亲讲,原先村口并没有这口塘,今天所见的,还是解放后大修水利时期,全村人一起动手,把一大片坟地挖掉后才有的……掐指一算,也不过几十年。
可是,这小小的池塘,不仅仅是村里几百亩稻田的水源,还是我童年的天堂!
只要一到暑假,我就几乎整天整天地泡在池塘里了,不是摸螺蛳,就是摸虾。当然,那不过是玩水的借口,借着“为家里找一碗菜”的漂亮托辞,没等家里大人点头同意,就拎着一个塑料面盆,向那漾着一池清水的地方蹦跳着去了。
池塘里最喜欢的地儿,是堆砌着几块石条的洗衣埠头。在那些石头缝里,密密麻麻地吸附着螺蛳。有些石头缝很深,整个手臂都能伸进去。只要伸进去一次,再出来时,你的手心里就塞满了一拳圆溜溜的螺蛳了。运气好的话,里面还会摸到小鱼和虾。那虾,大的小的都有。摸到鱼虾的时候是最高兴的,因为它们的味道特别鲜。但摸的时候,需要饱吸一口气,然后闭紧了嘴,将脑袋浸入水中,将手臂探入那条小小的缝隙……当然,也须防备手臂被石缝夹住的危险。我的一个朋友就曾经有过这么一回,闭气,入水之后,居然好长时间还没有出水。我在附近,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还在心里暗自夸他憋气本事大。等到看见那大大小小雪白的气泡,已经如同滚开的水面一样,喷涌而上,才发觉不妙,赶紧游过去,一个猛子扎下水,死命拽住他的胳膊,双脚用力蹬那石头,好一会儿才将他的手拽了出来,也不管他的皮肉被刮破了没有,直接拖上岸。他也脸色铁青,坐在那块石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才慢慢缓过来。
当然,这样的惊险还是不多的,更多的还是收获的喜悦。这螺蛳,奇就奇在这里:今天,这石头缝里被掏干净了,第二天依旧满是了。所以,我们根本不用担心明天还有没有。
当然,如果不入水,我就找一个凉爽的地方,比如一棵柳树底下,或者塘边人家的南瓜棚旁边,将一根用细竹做的鱼竿(鱼钩是用母亲的缝衣针弯成的,在它上面穿好掘来的蚯蚓)抛入水中。我目不转睛,紧盯着那串蓝色的用废弃泡沫塑料拖鞋做的浮子。
我钓鱼的成绩不是很好,上钩的总是那些称之为“掐白条”的小鱼,或者“毛毛鱼”。如果钓上一个有着粗大而有着黑色钳子的虾来,那就是意外的惊喜了。我曾经看到有比我小的人,用一团南瓜叶,钓起一条大草鱼,把我羡慕得要死。至今还牢牢记得,平生最好的成绩,是在看见那串蓝色的浮子突然沉入水中之后,立刻擎起来,却发现那根细竹竿一下子就弯成了一张弓。正在担心它会不会断时,那鱼,却随着细竹竿的反弹,一下子被拉出了水面,重重摔落在了身后的草地上……
七月半到了,我回老家去,又再次去塘边坐了一会儿。我坐在那里大概有十几分钟,居然没有见到一个人。在那盛夏的中午,戏水的小孩也不曾见到一个,回家问父亲:“如今还有人在塘里洗澡吗?”
他说:“不多了,都在自己家里洗了,谁还到那里洗?再说,那水多脏!”
“还有鱼钓吗?”
“都承包给私人了,他私人养的鱼,怎么给你钓?除非给他钱。”
我的心头忽然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来。
我说:“我想再去洗一个澡。”
父亲连忙阻止我,说:“别,千万别!小心洗完后身上出一层红疹子,痒得难受,犯不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抬头看看天上,已经起云了,这边一堆,那边一堆,都是黑黑的,好像要下雨,我就放弃了那个打算。
我曾经是个喜欢游泳的人,可是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游过了。在回来的车上,女儿忽然一个劲地向我夸耀起她在游泳馆里学游泳时,老师表扬她的情景来。
她说的时候,是那样神采飞扬,得意洋洋……
2011.8
编者语:
王老师笔下的童年,也是属于我的,不同的是我们不在同一口池塘摸螺丝。乡村的童年,这是暑假最有趣的事情,每一次带孩子回去老家走过池塘,总是给自己的孩子吹嘘,当年家里的螺丝是吃不完的。童年的伙伴现在都很难相聚在一起了,这是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记忆仍在,乡愁仍在。家乡是愈来愈美丽,但是那口村边的池塘,螺丝应该还是很多,可是不知道何时还可以下去摸螺丝,摸的螺丝还敢不敢再吃。
感谢王老师简单的文字,勾勒出了我们童年的美丽记忆!
撰文|王海平
编辑|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