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翔：闪小说六篇

【总第1353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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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小说六篇

文/齐云翔

窗

工作调转，他做了一把手。

第一天上班，他就发现了一个现象，主任室和大办公室门上的条形窗都用各式各样的纸糊上了。这事，不是美观不美观、看着舒服不舒服的问题。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从这个地方开始。

他电话叫来后勤主任，指指门，果断地说道：马上换掉，跟其他办公室的一致。后勤主任连连点头说：是，我马上安排换门。

没有多大一会儿，维修师傅就来了，一会儿工夫，新门就安装完毕。他见门上窗玻璃有些指纹印，就找块卫生纸擦了又擦。见一切妥当，立马电话通知各部主任，到他办公室开会。

三位主任陆续走进他的办公室。先来的两位，挺年轻，之前电话里都有过沟通，只是刚刚见面，他俩都是笑着跟他握手，打招呼，都像没交流过一样。另外一个年龄大一些，最后进来的，进门也冲他一笑，却拉着长音说：我，卢云丰。然后，径直坐在沙发上。看相貌，听口气，卢主任果然名不虚传，这,可能还只是冰山的一角。

他说：第一天来，啥都不了解，你们陪我各处走走。他在前，各个楼层各个办公室走了一圈儿。

他发现办公室门窗上贴的纸，这么一会儿工夫，多处都做了处理，只剩下卢主任的门窗上还贴着广告纸，纸上还写着：随手关门。

他什么都没说，等到下班，他又故意从卢主任的办公室经过，发现，门窗上的纸没了，玻璃也擦得很干干净净。

望着玻璃窗，他心里的雾，没了。

钢化碗

到食堂就餐，他照例晚来。走进来，他习惯一只手到碗柜里拿碗筷，今天，可能筷子刮到柜边上，碗筷一下子掉到地板上，钢化碗，啪地碎成几大块。食堂就餐的人都停住手，扭头向这里看。他的心一恼，连个碗都拿不住。服务员马上过来，一边弯腰捡碗的碎片，一边说：没关系，没关系！他立马对那个服务员说：把这些用盒子给我装上，我带走。然后径直走向他的座位。

下午，食堂服务员敲门进来，站在办公室的中间，搓着手说：局长，今天是我的不对，我应该把你的碗筷事先放到桌子上。

他说：别人也都这样吗？

不是。

那不是搞特殊吗！

不一会儿，食堂管理员急匆匆地敲门进来，红着脸，说：局长，这几天伙食是有点变化，是因为猪肉涨价太快，所以我就换了一些食材，明天我就改过来。

我说啥了，你跟我絮叨这些？

管理员显然有些懵，不知还咋说。他把粘了一多半的那个钢化碗向那人举了举，说：马上就粘好了。然后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又一阵敲门声，进来的是鲁科长：局长，昨天那个事，我不该自作主张。他有些怒，这都哪跟哪呀，看着鲁主任小心的样子，他又笑了：那是你的权力范围。没事的。

鲁主任走了，他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把最后一个小碎片拼到碗上，一个完整的碗呈现在他的面前，拼得不错，没有一点痕迹。他像欣赏一件古玩一样，旋转着看。最后他自言自语：这个胶的广告，可信！

画虎的人

鲁平冬，画虎的高手。

有人说，有人说，他为了画虎，曾经养过一只老虎。有人说，他画的老虎，观众不敢靠前。还有人说，日本侵华，占领他的家乡鲁西镇。有个年轻的日本人听说他虎画得好，来到他家，一张画都没有，来人戴着眼镜，用笨拙的中国话疑惑地问：画呢？

不好，都撕掉了。

我想买一幅，多少钱？

对不起，我的画不卖。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我不知道，你舅舅我知道，驻扎鲁西镇的日本最高长官。

给我画一幅，给你十万。

我的手坏了，不能作画。

眼镜男见他右手食指处确实用纱布包着，猛地一把抓过去，只见他食指是断的，纱布一掉，有血在渗出。

中日友好艺术展在冰城举办，一个现场作画的场面吸引了我：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长发中有些银丝的老画家，摊开一张宣纸，左手擎着大提斗，眼睛眯着，思量了一下，提斗在宣纸上笔走龙蛇，这抹一笔那点一下，一幅写意画，瞬间画就。这是一只下山的虎，那力量，那威武，那王者的神韵，绝了！神来之笔！

这时，一个老者，站到画虎人的对面，操着一口笨拙的中国话问：可是鲁平冬先生？

正是。

这幅画，我盼了好多年了，我买。

鲁平冬说：不卖。

还记仇呢！

鲁平冬没有说话，向那位老者伸出没有食指的右手。

老者双手合十，深深鞠躬。

鲁平冬握住老者的手：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这幅画，今天我送给你！

一块石头

走廊窗台上的绿萝，叶子嫩绿，一派茂盛。

西玲上班两个月，眼里似乎没有这些绿色。

西玲感觉自己像水上的浮萍，很烦。

一天听同事说，绿萝不用土也能养活，瓶子里倒上水，把掰下来的绿萝直接泡到水里就可以。能有这事，也许是无聊，西玲来了兴致，找来瓶子，把花盆里的绿萝掐下一枝来，插到瓶子的水里，简单的操作完成，把它摆在办公桌上，西玲开始了等待。

有了等待，西玲的日子就多了一丝色彩，观察，续水，

有了等待，西玲的日子就多了一丝色彩，观察，续水，想像。

水里的绿萝底部出现一个白芽儿，多个白芽儿，长成根须状，悬在水中。绿色的茎叶，白色的根须，透明的水，很美，西玲感觉。

两个月过去了，绿萝没什么起色，上下都没再长，西玲担心，生怕哪片叶子黄了。又过了一个月，绿萝叶子一片一片枯黄，最后绿萝死了。西玲猜测，可能是缺少阳光和氧气吧。

有一天，西玲遇到楼下的女同事正在给绿萝换水。她的绿萝长得绿油油的，密密的一丛，每一片叶子都精神得很。

西玲疑惑：你水里绿萝咋长得这么好？女同事说：我在水里放了几块石头，它的根就使劲往下扎，去够石头，再把石头紧紧地缠住，有了根基，自然就茂盛了。

回到办公室，慢慢咀嚼同事的话，石头，石头！她在纸上反复写着这两个字，大的，小的，楷书的，隶书的。

猛然，西玲恍惚觉得，桌子上书，本，还有那个瓶子都变成石头了！

一根头发

她有洁癖。

一头短发，从不化妆，家里一天要打扫两遍，白色的地板都能照得见人。本来地板上有头发，她就讨厌得不得了，这天，丈夫下班脱衣服时，竟然掉下来一根长头发，而且是焗成橘黄色的长头发，这让她感觉，躺在地板上的不是头发，而是一颗定时炸弹。

丈夫说：它是哪来的，我哪知道。

她就说：它咋不在我衣服上，偏在你衣服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丈夫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她把那根长发粘在厨房墙壁的瓷砖上，拿起苍蝇拍使劲地抽打那根长头发。

门锁上了，丈夫有家不能回，一天，二天，半个月。这根长头发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喉咙上，上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十分不舒服。

要好的女同事突然造访，让她有些诧异。寒暄，落座，闲聊，女同事惊奇地发现她衣服上有一根短的白头发，并且小声说：哎吆，还是个老同志。她捶了女同事一下：净瞎说，我啥人，你还不知道。女同事抿嘴笑了笑，她有些毛了，赶紧说:你不会真的怀疑我吧？女同事把身子靠在沙发上，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咋能证明你的清白，这事如果让你丈夫知道，你就是有一百个嘴，你都说不清楚。

同事走了，她给丈夫发微信：家里没有大米了。

丈夫回来了，她也烟消云散了。晚上，厨房又响起苍蝇拍抽打瓷砖的声音，他不禁拍拍自己的胸口。

第二天，丈夫给她要好的女同事发去一条短信：暴风雨已经过去，谢谢你！

一枚金戒指

我去敬老院做志愿者。

张奶奶的老伴前年走的，她的眼神不好，可干净利索。我在她屋子里转悠半天，才找到一件要洗的衣服。

别的老人那里忙完，我就过来陪张奶奶聊天。她不太爱说，问啥答啥，每次回答，她总是摩挲左手上的那枚金戒指。我又问：这个戒指有啥故事吗？张奶奶说：有，我刚结婚那会儿，也好美，见人家女人手上戴着金戒指，就叨咕。我老头那会儿在学校上班，工资低，哪来闲钱买戒指啊。那时一周他休一天半，有一天他说，这周末我回老家有点事。等周日晚上回来，竟然给我拿回来一个金戒指，我见他走路一瘸一拐的，就问他，他说，去粮库扛麻袋去了。就那体格，从来没干过这么重的活儿，我当时哭了。这个戒指，太珍贵了，我没戴，用手绢包好，藏到柜子里。直到老伴走了，我才戴上。

又一个周末，我一进院，就见张奶奶坐在草坪上，手在草上划拉。我急忙走过去，一问才知道，她的戒指掉这草窠里了。

我也蹲下，在草窠里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说，别急，我忙完别的再过来。临近中午，见张奶奶还坐在草地上，一点点摸着往前移动。我赶紧过去，这时，她移到一个下水道旁边，手伸进井盖的缝隙，摸了一会儿，她乐了，连声说，摸到了，摸到了！我奔过去，那枚金戒指被她捏得紧紧的。

我扶她站起来，她浑身有些发抖，只听她喃喃地说：老伴，找到了。

作者简介

齐云翔，中学高级教师，爱好摄影，现代诗、小说。450多篇作品散见于《黑龙江农村报》《故事传奇》《现代文学》《北极光》《浙江小小说》等省市报刊、中国诗歌网、网络文学平台。绥化市作家协会会员，微信平台签约作家，网络文学小说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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