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童时代(1):镇平街1号
我很佩服那些对自己儿童时代记忆非常清楚的人——因为自己对幼时的记忆就像受潮发黄的老照片一片模糊。我也想努力回忆,但想得脑壳疼,仍然只是一鳞片爪的,完全不成体系。
一鳞片爪,聊胜于无。
五十年代的徐州市规模不大,连今天徐州市的一个角大都没有。东起火车站(复兴路),西至段庄,南到和平路,北抵四道街。四四方方的一个小城。
无论大小,人们总爱用东西南北关来描述方位。徐州也有东西南北关:东关即指故黄河至火车站的这区域;西关指徐医附院以西;而建国路以南到和平路一带域统称为南关;坝子街桥再往北就是北关了。徐州老百姓有民谣:穷北关,富南关,有钱人都住户部山。户部山即今天的彭城路步行街。
我出生在徐州的东关,在东关这一带一直住了三十三年,后因单位分房才调整到了市中心,后又调整到了徐师大本部附近。2010年购房,我还是选择了东关。
(徐州老火车站)
我的出生地是徐州东关的镇平街。
镇平街是一条东西路,东至复兴路,西至大坝头,街道不宽,可通汽车。要找镇平街非常容易,淮海路以北与之平行的主要街道有这样几条:第一条是王大路,然后依次是大马路、镇平街、四道街。
镇平街长不足千米,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这条街上却有三个重要单位:一个是宝兴面粉厂,它是徐州解放时唯一一家像样的工厂。刚解放的徐州被称为有一个半烟囱(即工厂),这“一个”就是指宝兴面粉厂,另外“半个”是指规模较小的徐州兴业烟厂(也有说两个半烟囱的)。后来,宝兴面粉厂迁到了徐州北郊的下淀,原厂址改成了徐州橡胶厂。另一个重要单位是徐州市粮食局。第三个重要单位是镇平街最东头面向复兴路的航运局。航运局在当年的徐州是相当抢眼的。
镇平街上的大部分民房和市民都和宝兴面粉厂、粮食局、橡胶厂有关。
镇平街1号在东头,与航运局隔街相对。这里是宝兴面粉厂的职工家属宿舍,也是一个大杂院。大院子套着小院子,小院子与小院子之间有着不宽的通道。整个大院一家挨着一家,饭菜之味相闻,天天密切往来。我家住在大院里靠北头的一个小院子里。我的本家二爷爷二奶奶、三姑(他们一起生活)以及本家大爷大娘也住在这个院子里。这些本家算到我这一辈,正好是第五代,也就是俗话说的还“没出五福”。我给孩子们讲起这些关系感觉比较费劲。简单地说,我的爷爷和本家二爷爷是叔伯弟兄,我父亲的爷爷和二爷爷的父亲是亲弟兄。这样的关系应该不算远。
我们三家同住一个大院子,相互往来自然很多。小的时候,我常常跟着父亲去看望二爷爷二奶奶、三姑和大爷大娘。据我观察,我父亲对二爷爷非常恭敬、孝顺,这大约和我父亲早年丧父,我二爷爷对我父亲关照有加有关。二爷爷住在三姑家的时候,我父亲带我去得比较勤自不必说,即使二爷爷住在城中的二姑家,虽说距离比较远,我父亲也常去看望。每次看望二爷爷,我父亲总要买点吃的东西带去。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二爷爷住在南关的二姑家,临近春节,父亲带着我去看望。在路上,父亲买了一斤糖块。那时的糖块、糖果都是用纸包装的。我想拆开来吃一块,父亲坚决不同意。到了二姑家,二爷爷把纸包打开,天哪,好大一堆糖块啊!花花绿绿的糖纸真好看啊!二爷爷抓了一把递给我,我顿时觉得二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我父亲对二爷爷恭敬孝顺,二爷爷对我则多有偏爱。二爷爷去世的事我还有印象。二爷爷快要不行的时候,我父亲去看二爷爷就更加频繁了。我记得那时二爷爷咳嗽不止,三姑就给二爷爷喝点香油或蜂蜜,我父亲在一旁总是一脸的焦虑。二爷爷在弥留之际交待了一些事情,其中一句我印象非常深刻,他对我三姑说(我三姑夫英年早逝,三姑早早独当一面):“兰田(我父亲叫刘兰田)家不容易,多照顾些,兰田有困难张口的时候别回绝。”
二爷爷去世的时候大约是七十多岁,而我二奶奶则是高寿,活了九十多岁。
镇平街1号是我出生的地方。在这里,我长到了上小学。虽然可记的事情不多,但毕竟是我人生的出发地,因此,我内心对这里充满了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