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95)宦官的翻身
读通鉴(195)第三次宦官革命
注:一个时代出了问题,大多数情况下是精英出了问题,精英们互相扯皮,就会出来很多的野心家。
宦官们本来属于底层的奴隶,但是他们慢慢掌握了皇帝这个工具,第一次帮顺帝复位成功,宦官们发现,他们的机会其实挺大的。因为他们离皇权这个天下最大权力是距离最近的。第二次恒帝时诛杀梁冀,他们取得大胜,这个时候胜利的果实差点被黄琼代表的精英人士给夺取。第三次宦官革命总结前两次的经验,这次他们打着帮灵帝诛杀窦武家族的名义,将有可能来分享胜利果实的潜在人物全都给灭杀了。
控制好皇帝,挟天子以令天下,用赵高的那一套方法保全自己。实际上皇帝的生死全都掌握在这些人的一念之间,顺帝也好,恒帝也好,安帝也好,灵帝也好,他们实质不过是宦官们的工具,宦官们学赵高,让这些皇帝在后宫过着极度糜烂的生活,皇帝越是堕落,宦官们则越安全,皇帝如果变成英主,则宦官们就要想办法换掉皇帝,杀皇帝的方法有很多,东汉的这几个皇帝都死于英年暴毙,无法验出死因,谁也没有办法证明这就是宦官们的手段,然而权力的顶峰,没有这么多的意外,如果有,一定是经过长期复杂的谋划,而皇帝的后代活不下来,皇帝自己都没有办法,这成大汉后宫的无解的问题。
孝灵皇帝上之上建宁元年戊申,公元168年
春,正月,壬午,以城门校尉窦武为大将军。前太尉陈蕃为太傅,与窦武及司徒胡广参录尚书事。当时新遭大丧,国嗣未立,诸尚书畏惧,多托病不参朝政。
陈蕃移书责让众人说:"古人立节,事亡如存。如今帝祚未立,政事日蹙,诸君奈何委荼蓼之苦,息偃在床,于义安乎!"诸尚书惶怖,全都起来干事。
己亥,解渎亭侯至夏门亭,使窦武持节,以王青盖车迎入殿中;庚子,即皇帝位,改元。
二月,辛酉,葬孝桓皇帝于宣陵,庙曰威宗。
辛未,赦天下。
初,护羌校尉段颎既定西羌,而东羌先零等种犹未服,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招之连年,既降又叛。
桓帝下诏问段颎说:"先零东羌造恶反逆,而皇甫规、张奂各拥强众,不时辑定,欲令段颎移兵东讨,未识其宜,可参思术略。"
段颎上言:"臣伏见先零东羌虽数叛逆,而降于皇甫规的,已二万许部落;善恶既分,余寇无几。如今张奂踌躇而久不进兵,当担心外离内合,兵众前往必抄惊民众。而且自冬践春,屯结不散,人畜疲羸,有自相拥逃亡的趋势,想改成招降,坐制强敌。臣以为狼子野心,难以恩纳,势穷虽服,兵去复动;唯当长矛挟胁,白刃加颈!估计东种所余三万余落,近居塞内,路无险所依,非有燕、齐、秦、赵从横之势,而久乱并、凉,累侵三辅,西河、上郡,已各内徙,安定、北地,再至孤单危险。自云中、五原,西至汉阳二千余里,匈奴、诸羌,并擅其地,是为痈疽伏疾,留滞胁下,如不加诛,转就滋大。若以骑兵五千、步兵万人、战车三千两,三冬二夏,足以破定,不用担心军费为钱五十四亿,如此,则可令群羌破尽,匈奴长服,内徙郡县,得反回本土。稍计算一下永初中,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二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复经七年,用八十余亿。费耗若此,犹不诛尽,余孽复起,于兹作害。如今不暂时疲民,则永宁无期。臣庶竭驽劣,伏待节度。"
恒皇帝同意,全部按如所上述,段颎于是将兵万余人,带十五日粮,从彭阳直指高平,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虏兵盛,段颎众皆惊恐。段颎于是令军中长镞利刃,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骑为左右翼,对将士说:"如今去家数千里,进则事成,走必尽死,努力共功名!"借此大呼,众军士皆应声腾赴,驰骑于傍,突而击之,虏众大溃,斩首八千余级。
太后赐诏书褒美说:"须东羌尽定,当并录功勤;今且赐颎钱二十万,任命家族里一人为郎中。"敕中藏府调金钱、彩物增助军费,拜段颎破羌将军。
注:恒帝当政的时期,东汉国库空虚,而军费开支巨大,谁都眼红,将士们除了军费外还有抢夺的钱财,所以朝中有点权力的都十分眼红。恒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这是恒帝转变的迹象,也许这些也是他的死因。
闰月,甲午,追尊皇祖为孝元皇,夫人夏氏为孝元后,考为孝仁皇,尊帝母董氏为慎园贵人。
夏,四月,戊辰,太尉周景薨,司空宣酆免;以长乐卫尉王畅为司空。
五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以太中大夫刘矩为太尉。
六月,京师大水。
癸巳,录定策功,封窦武为闻喜侯,窦武的儿子窦机为渭阳侯,兄长的儿子窦绍为鄠侯,窦靖为西乡侯,中常侍曹节为长安乡侯,侯者凡十一人。
涿郡人卢植上书劝说窦武说:"足下之于汉朝,犹旦(周公)、奭(召公)之在周室,建立圣主,四海有系,论者以为吾子之功,于斯为重。如今同宗相后,披图案牒,以次建立,这算什么功劳!岂可横叨天功,以为己力!宜辞大赏,以全身名。"窦武不能用。
卢植身长八尺二寸,音声如钟,性刚毅,有大节。少年时事奉马融,马融性情豪侈,多列女倡歌舞于前,卢植侍讲积年,未尝转眄,马融因为这件事而敬重他。太后以陈蕃旧德,特封高阳乡侯。陈蕃上疏辞让说:"臣闻割地之封,功德是为。臣虽无素洁之行,窃慕君子'不以其道得之,不居也'。若受爵不让,掩面就之,使皇天振怒,灾流下民,于臣之身,亦何所寄!"太后不许。陈蕃固让,奏章前后十上,坚持不受封。
段颎带领轻兵追叛羌,出桥门,晨夜兼行,与战于奢延泽、落川、令鲜水上,接连破击;又战于灵武谷,叛羌于是大败。秋,七月,段颎至泾阳,余寇四千落,全部散入汉阳山谷间。护匈奴中郎将张奂上书言:"东羌虽破,余种难尽,段颎性轻果,担心负败难常,宜且以恩降,可无后悔。"
诏书下颎,段颎再次上书说:"臣本知东羌虽众,而软弱易制,所以力陈我的思路,思为永宁之算,而中郎将张奂说虏强难破,宜用招降。圣朝明监,信纳瞽言,故臣谋得行,张奂之计不用。事势相反,于是心怀猜恨,相信叛羌之诉,饰润辞意,说臣兵'累见折衄,又言'羌一气所生,不可诛尽,山谷广大,不可空静,血流污野,伤和致灾。'臣伏念周、秦之际,戎狄为害,中兴以来,羌寇最盛,诛之不尽,虽降复叛。如今先零杂种,累以反覆,攻没县邑,剽略人物,发冢露尸,祸及生死,上天震怒,假手行诛。当初邢为无道,卫国讨伐他们,师兴而雨;臣动兵涉夏,连获甘澍,岁时丰稔,人无疵疫。上占天心,不为灾伤;下察人事,众和师克。自桥门以西、落川以东,故宫县邑,更相通属,非为深险绝域之地,车骑安行,无应折衄。按张奂为汉吏,身当武职,驻军二年,不能平寇,虚欲修文戢戈,招降犷敌,诞辞空说,僣而无征。何以言之?当初先零作寇,赵充国徙令居内,煎当乱边,马援迁之三辅,始服终叛,至今为鲠,故远识之士,以为深忧。如今傍郡户口减少,数为叛羌所创毒,而想要令降徒与之杂居,是犹如种枳棘于良田,养虺蛇于室内。故臣奉大汉之威,建长久之策,欲绝其本根,不使能殖。本来应该有三年之费,用五十四亿;如今出兵期年,所耗未半,而余寇残烬,将向殄灭。臣每奉诏书,军不内御,愿卒斯言,一以任臣,临时量宜,不失权便。"
注:段颎在这件事上非常坚决,宜将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既然已成死仇,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这一战一定打到底,打到对方怕到不敢再反抗为止。或者打掉对方的武力,让对方没有能力再次组织起来,否则会无穷无尽,一如美军在阿富汗,十多年了打不完。一如俄罗斯在乌克兰东部耗着,国家累费亿计却没有办法。
八月,司空王畅免,宗正刘宠为司空。
初,窦太后之立为皇后,陈蕃有出力。等太后临朝,政无大小,皆委于陈蕃。陈蕃与窦武同心戮力,以奖王室,征天下名贤李膺、杜密、尹勋、刘瑜等,皆列于朝廷,与共参政事。于是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皇帝乳母赵娆及诸女尚书,旦夕在太后侧,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共相朋结,谄事太后。太后相信,数出诏命,有所封拜。
陈蕃、窦武疾恨这些,曾共会朝堂,陈蕃私谓窦武说:"曹节、王甫等人,自先帝时操弄国权,浊乱海内,今不诛杀,后必难图。"窦武深以为然。陈蕃大喜,以手椎席而起。窦武于是引同志尚书令尹勋等共定计策。正好有日食之变,陈蕃谓窦武说:"过去萧望之困一石显,况如今石显这样的有数十辈!陈蕃以八十之年纪,欲为将军除害,如今可因日食斥罢宦官,以塞天变。"
窦武于是进奏太后说:"旧的规矩,黄门、常侍但当给事省内典门户,主近署财物;如今让他们参与政事,任重权,子弟布列,专为贪暴。天下匈匈,正以此故,宜全部诛杀废职以清朝廷。"
太后说:"汉元以来的规矩,世有宦官,但当诛其有罪者,岂可尽废!"时中常侍管霸,颇有才略,专制省内,窦武先收管霸及中常侍苏康等人,皆坐死。窦武再次请诛曹节等人,太后犹豫未忍,所以事久不发。
陈蕃上疏说:"如今京师嚣嚣,道路喧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泛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今不急诛此曹,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采纳。
注:窦武做事不如宦官们果决,这是生死之战,一拖则生变。宦官们怎么会坐着等死?
当月,太白犯房之上将,入太微。侍中刘瑜一向善天官,厌恶,上书皇太后说:"案《占书》:宫门当闭,将相不利,奸人在主傍,愿急防之。"又与窦武、陈蕃写书信,以星辰错缪,不利大臣,宜速断大计。于是窦武、陈蕃以朱寓为司隶校尉,刘祐为河南尹、虞祁为洛阳令。窦武奏免黄门令魏彪,以所亲小黄门山冰代替,使山冰奏收长乐尚书郑飒,送北寺狱。陈蕃谓窦武说:"此曹子便当收杀,何复考为!"窦武不从,令山冰与尹勋、侍御史祝瑨杂考飒,辞连及曹节、王甫。尹勋、山冰即奏收曹节等人,使刘瑜内奏。
九月,辛亥,窦武出宿归府。典中书者的宦官先以奏章告知长乐五官史朱瑀,朱瑀盗发窦武奏章,骂道:"中官放纵者,自可诛杀,我曹何罪,而当尽见族灭!"
借机大呼说:"陈蕃、窦武奏白太后废皇帝,为大逆!"于是夜召一向自己所亲近而壮健的宦官,长乐从官史共普、张亮等十七人,歃血共盟,谋划诛杀窦武等人。
曹节奏明皇帝说:"外间切切,请出御德阳前殿。"令皇帝拔剑踊跃,使乳母赵娆等拥卫左右,取棨信,闭诸禁门,召尚书官属,胁以白刃,使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持节至北寺狱,收尹勋、山冰。山冰怀疑,不受诏,王甫格杀,并杀尹勋;出郑飒,还兵劫太后,夺玺绶。下令中谒者守南宫,闭门绝复道。使郑飒等持节及侍御史谒者捕收窦武等人。窦武不受诏,驰入步兵营,与其侄子步兵校尉窦绍共同射杀使者。
召集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下令军士说:"黄门、常侍反叛,尽力者封侯重赏。"
陈蕃闻难,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并拔刃突入承明门,到尚书门,攘臂大呼:"大将军忠以卫国,黄门反逆,何云窦氏不道邪!"
王甫这时出来与陈蕃相遇,适闻其言,而责让陈蕃说:"先帝新弃天下,山陵未成,窦武有何功,兄弟父子并封三侯!又设乐饮宴,多取掖廷宫人,旬日之间,赀财巨万,大臣若此,为是道邪!公为宰辅,苟相阿党,复何求贼!"使剑士收陈蕃,陈蕃拔剑叱王甫,辞色逾厉。
于是执陈蕃,送北寺狱。黄门从官驺蹋踧陈蕃说:"死老魅!复能损我曹员数、夺我曹禀假不!"即日,杀之。
时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征还京师,曹节等以张奂新至,不知本谋,矫制以少府周靖行车骑将军、加节,与张奂率五营士讨窦武。夜漏尽,王甫将虎贲、羽林等合千余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张奂等人合,已而全军阙下,与窦武对陈。
注:张奂这个人每一次都投错了阵营,虽然有能力,但是为功名所累。一开始投靠的是梁冀,这次竟然投靠了王甫。
窦武在这件事上没有胜算,即使他这次赢了,后面还会被清算。因为皇帝是被宦官们所掌控的。
王甫兵员渐盛,使其士大呼窦武军士说:"窦武反叛,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先降有赏!"营府兵一向畏服中官,于是窦武军稍稍归王甫,自旦至食时,兵降略尽。窦武、窦绍逃走,诸军追围,皆自杀,枭首洛阳都亭;收捕宗亲宾客姻属,全部诛杀,包括侍中刘瑜、屯骑校尉冯述,皆夷其族。
宦官又诬谄虎贲中郎将河间人刘淑、故尚书会稽人魏朗,说与窦武等通谋,皆自杀。迁皇太后于南宫,流放窦武家属于日南;自公卿以下曾为陈蕃、窦武所举者及门生故吏,皆免官禁锢。议郎勃海人巴肃,开始与窦武等人同谋,曹节等不知,但坐禁锢,后才知而收之。
巴肃自载到县里,县令见巴肃,入阁,解印绶,要和他一起逃走。巴肃说:"为人臣者,有谋不敢隐,有罪不逃刑,既不隐其谋矣,又敢逃其刑乎!"于是被诛杀。
注:这个巴育有谭嗣同那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气。
曹节迁任长乐宫卫尉,封育阳侯。(宦官掌握了军权,实际上控制了皇帝。)
王甫迁中常侍,黄门令如故。朱瑀、共普、张亮等六人皆为列侯,十一人为关内侯。于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丧气。陈蕃友人陈留人朱震收葬陈蕃尸,藏匿其子陈逸,事觉,系狱,合门桎梏。朱震受拷掠,誓死不言,陈逸由是得免祸。武府掾桂阳人胡腾殡敛窦武尸,行丧,坐以禁锢。窦武的孙子窦辅,年才二岁,胡腾诈以为自己的儿子,与令史南阳人张敞共同藏匿之于零陵界中,亦得免。张奂迁大司农,以功封侯。张奂深为痛恨自己为曹节等所出卖,固辞不受。
注:宦官实际上处于非常底层的位置,根生蒂固的等级制度下,这些人一向连奴才都算不上,所以当他们翻身作主,他们和精英层的仇恨是无解的。
精英层一向把他们看作是底层蝼蚁,当有一次侥幸跟皇帝夺权成功,而获得封侯这样的荣誉,这是大奖赏,人性深处很多东西被激发出来,第二次、第三次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而偏偏第二次又成功了,这第三次是必然会发生的,只要有风吹草动,他们身处权力第一线,自然会迅速行动。即使这次失败,还会第四次。
没有和解的可能性就只能两个选择,一个等死,一个是铤而走险,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所以宦官反抗已成一个完全无法阻止的必然事件,除非改朝换代,否则皇帝、太后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上,他们明的暗的实际上处于最有利的位置。
其实就是大汉朝的太监革命,翻身作主的阶段。
以司徒胡广为太傅,录尚书事,司空刘宠为司徒,大鸿胪许栩为司空。
冬,十月,甲辰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太尉刘矩免职,以太仆沛国闻人袭为太尉。
十二月,鲜卑及濊貊入寇幽、并二州。
这一年,疏勒王的季父(叔父)和得杀其王自立。
乌桓大人上谷难楼有民众九千余落,辽西丘力居有众五千余落,自称王。辽东苏仆延有民众千余落,自称峭王。右北平乌延有众八百余落,自称汗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