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那个不招人喜欢的父亲
女儿上大学之后,我真的感觉非常失落。
虽然每周回家一次,可我一直觉得,女儿忽然成了我们家的过客。我的家,好像就我和老婆两个人。这不是我自己在编造概念。
记得女儿上大学后没几天,社区搞人口普查,老婆还想在表上填三个人,可人家工作人员说,读大学的,就在学校参加普查了,这个家只用统计我们两口子。
那一刻,我非常不快,差点以拒绝填写调查表相威胁。想想吧,也觉得没什么,人家也是工作,她的统计口径是上级要求的,跟她也没有关系。
每周,我们都准时地出现在女儿学校门口,将她接回家过周末。女儿走后,我又进入心虚的状态,难道我真的垂垂老矣。
放寒假后,女儿说,你得珍惜,我还可以陪你吃50多个晚餐。当时,也没有什么感觉,觉得我们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一切恢复到原始状态之后,我开始嫌弃女儿了,一个假期,也不怎么学习,假前带回来的书,好像原封不动地要带回去,吃喝玩乐几乎是她一个假期的主要内容,唯一没有做的就是学习,当然还有锻炼身体。
刚适应假期生活,我就开始数落她,每天不学习,也不锻炼,生物钟好像都乱套了,我们睡觉,她不睡;我们起床她不起。
每次,都是因为我问她的学习情况,女儿转身回屋;或者是跟她说,你多久没有锻炼身体了,结果一定遭到白眼和怒目。
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是无趣,我为什么不能学别人的父亲,每天跟孩子说说笑笑,等着将来孩子自己开示。
可稍一冷静,我就觉得自己不对劲,这是自己亲生女儿,不能这样糊弄孩子,做父亲的不说,世界上还有谁跟孩子说真话呢?
我不刺激她,你说她什么时候知道时间宝贵,知道建立什么样的知识体系,知道如何地为人处世,知道如何地保持健康的身体。我觉得她要知道的道理实在是太多了,必须抓紧跟她说。
可是,我说了,她依然故我,结果是,她丝毫也没有改变,我还得罪她了。
记得以前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母亲其实都不知道读书是什么东西,每个星期回家,母亲都是孜孜不倦地跟我说那句话“儿子,读书要发狠!”
当时,我一直都觉得,母亲的话把我的耳朵磨出老茧了。我甚至跟同样被母亲折磨的同学说,我已经练就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本领。母亲无论说什么,我好像都没有听见,也进不了心里。
直到有一天,母亲突然就走了,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那时候,耳朵根真的清静了,因为,那个每天见面都要说我的母亲静静地躺在棺材里,世间好像再也没有劝我“发狠”的人了。
我突然发现,我失去了整个世界,那个世界远远不止“发狠”两个字。我真的发狠了,废寝忘食,几十年如一日,每念及“发狠”二字,我都泪流满面,我领悟这两个字,投入的成本似乎太大了,以至于我的生命都承受不住投入的重量。
女儿刚去学校那阵子,我还在担心她学校里缺这个、少那个。结果,女儿都是自己解决的,记得有次她买了一个旋转座椅,由于填写错误,她竟然把那个货寄到了家里。那个东西的包装实在是太大,我跟她说,在家里先装上,省得她回头在学校一个人不会装。我这么说,自然不是小看她,因为她在家连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
那天,她当着我的面,拿着老虎钳和扳手,一个人把旋转座椅给装上了。这是让我跌落眼镜的事,我的动手能力都不足以安装后这么一张旋转的椅子。
椅子虽然装上了,可我依然担心她。
学习比装椅子复杂多了,再者说,装椅子是一次性的动作,学习是连续的、终身积累的过程,年轻时不积累,难道等着年纪大了再去积累吗?
可,我无法将这个道理讲给自己的孩子,我经常有挫败感。为什么我父母告诉我的道理,我不能告诉我的孩子,或者告诉了,孩子也不听我的话。
我还是要说,哪怕我嘴唇磨出老茧。因为我是父亲,我有这个使命和职责。也许孩子现在理解不了,这也没有关系,我先给她存着,等将来她知道了,她可以像花我给她的遗产一样,慢慢地享用,连本带息。
我也可以不说,跟女儿保持一团和气,可我还是做不到。不说棍棒出孝子,不说严师高徒,有些事就该早早让孩子知道,不管她愿不愿意,接受不接受。
我都要当这个不招人待见的父亲,因为我有这个义务。
女儿的处女作,已经结算版税了。
我的书,都成了孤品。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