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爷

        六爷,其实本来应该叫禄爷,他原名叫管德禄,客民人把“禄”、“六”念成“漏”(lou),于是他慢慢就成了六爷。六爷是我爸爸的爸爸,我管他叫爷爷。
        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从河南下江南时,当时江南一带本地人欺生,容不下河南迁移来的人,为了生存下去,六爷就和几个一起下江南的人结为金兰,互为照应。在几个拜把子兄弟中,爷爷排行老六,于是大家都叫他六爷。
       六爷下江南时,正是一个毛头小伙,据父亲说爷爷当时在河南时,曾是一个有名的刺头,被光山县民防拉去当了几个月的保安队员。因为力气强壮,一表堂堂,加上家底殷实,一般人他都不放在眼里。由于看不惯上司的作派,经常与上司发生冲突,某天还打了团里一个头头,他一怒之下离开了民团。顺便还将漂亮的大家小姐我奶奶拐到江南来了,据其它一起到江南来的人说大约是私奔,还不完全是拐骗。
      那时爷爷别的没有学到,却学到了在民团里面的那些坏脾气和江湖义气。
       到了白马后曾经几次受到驻扎在花山的中央军骚扰,一次一个国民党排长竟然被六爷臭骂了一顿:“狗日的东西,老子连你们的头头都敢揍,别说你个小二五卵子!”从此那些人再也没有吆三喝四的上过门,六爷的名声就一下子在当地树起来了。
        六爷就住在白马乡花山的秋塘自然村,后又迁居花山山脚的花山冲村。花山冲因花山而得名,原来就叫荒山。因国民党曾经在这里开展大规模演习并现场进行演习成果的点评,漫山遍野都是军人晒的衣服和床单,远远看上去就像漫山的野花,当地人从此就叫荒山为花山。
       六爷下江南时,先是在本家爷爷的父亲,即六爷的叔叔那里帮忙打工,忙里忙外,身手利索,麻利能干。周围村子如若有什么矛盾,大家一般都会请他出面。六爷办事公道,不会偏袒某一方。
       并不是因为排行老六就能称得上六爷的,只有树立一定的威望,在当地小有名气,人们才会称之为“爷”,否则也只能以“老六”或“六哥”呼之。正因为六爷有着一定的名望,在当地才被称之为“六爷”。
     六爷当年的一张画像一直保存在我这里。根据画像,爷爷年青时非常英俊,长方脸,双眼皮,两绺胡须,英气逼人。脸上那一道道皱纹就像石磨上的齿轮,冷峻、刚毅,轮廓明显。从那张刚毅的脸上,也能够看出河南人的那种倔强和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犟脾气。
       到我记事时,爷爷,已然老态龙钟,整天坐在门前的榆树下,一只手持一杆长柄烟锅,一只手拿一根麻杆火芯,随时给烟窝点烟。当年的英气荡然无存,整天坐在墙根下,晒着太阳。      
      有时我就想,一个敢打头头敢骂国民党士兵的民团,就这个样子啊,真有点想像不出当年爷爷那个样子。
      六爷在河南国民党民团里当差的故事,一直影响到他女儿,即我小姑的仕途,甚至入党。尽管解放初期,因为六爷的刚烈脾气和正直性格,在村里当了村干部,后来因为表现积极,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但在后来小姑入党和被评为全省学习毛选积极分子时,组织还是去河南进行过外调政审,好在事情明明白白,并没有像传说的那样有复杂的历史才作罢。
       那时很穷,实在饿得吃不消,为了充饥,他们几个村干部有时就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偷偷摸摸地煮点豆子吃。六爷有时也偷偷地带几把豆子回来,但只能给我姐姐一小把,因为她嘴紧,不会说出去。如果某天给了大哥几粒,那第二天全村的人都知道六爷在仓库里偷偷地煮豆吃了。因此,他们如果再煮豆,怎么也不敢给大哥吃了。
       六爷,我的爷爷当年挑着一担稻箩带着裹着小脚的奶奶,一步一步从河南来到江南,还带着偷偷摸摸一起私奔的奶奶,一路讨饭,还要提防老家追来的奶奶娘家人。据说奶奶娘家人哥哥当时还任光山县的副县长,挺有势力。
       好在爷爷家道尽管中落,还有个骆驼的骨架,也还有些般配。但能将奶奶诱骗(私奔)出来,凭一双小脚逃到江南,六爷的魅力和奶奶的勇气可见一斑。
       在讲政治的六七十年代,姐姐小时候曾经听爷爷奶奶有一次在吵嘴的时候,奶奶无意间冒出一句:我只要一句话就会要你的命。估计不是玩笑,现在想来也许就是指六爷在民防团的事吧。但根据后来爷爷的表现,他的行为也的确符合一名共产党员的身份,没有什么秘密。     
       临死时,爷爷曾经说过,我对得起我这个中共党员的身份。至于当中有着怎样的故事我们不得而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历史有时就是这样,装一时可以,但装一辈子有些难。事实只有死去的六爷才能知道,过去的永远让他过去,毕竟未来是光明的,现实是人们在看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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