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不愿离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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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在市场上看到粗壮的妇女挽起胳膊、瞪大眼睛、鼓起腮帮、口沫飞溅地对骂的情景,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在乡下空巢而居的母亲,万千往事不觉涌上心头。
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母亲好像不会骂人,也不会吵架。当脾气暴躁的父亲大发雷霆之时,她常常默默地走开了,实在气愤不过时充其量坐在一边默默地流泪。在改革开放前后的皖北农村,家乡可谓穷乡僻壤、民风彪悍。大约是“山高皇帝远”的缘故罢,地方官好像懒得管老百姓那些“出力不讨好”的破事儿,“动粗”往往成为当时人们解决邻里纠纷的快捷方法。当邻居们指着鼻子骂骂咧咧地准备冲进我的家门,父亲气愤不过准备“上前对阵”时,母亲常常的做法是拉开父亲、迅速关起家门,而对方常常是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离去了。父亲兄弟三人生活在一个庭院之中,由于母亲的和善,妯娌三人从没红过脸。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人住在曾是祖父留下的老屋里。老屋修修补补,墙壁仍龇牙咧嘴,实在不行时拿几根木棍顶住墙体以防倒塌。想想这些,作为人子,实在于心不忍。婚后,考虑到自己毕竟还有五十几平米的蜗居旧房子一套,并邀请她搬来同住,几次三番、几次三番地催促,她迟迟没有成行,我百思不得其解。
由于工作较忙,家务缠身,我无暇回家探视母亲。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偶尔打电话回家以问候。而母亲的回答常常是“放心吧,我们聊得正欢呢!有你张家大婶、李家二妈在我开心着呢!”哦,母亲不愿离开家,也许她是无法忍受都市生活的喧嚣和封闭吧!思念之极,偶尔回家,家门紧锁。环绕老屋一周,原来母亲正在屋后的地里种菜呢。一阵家长里短过后,母亲说“农村空气好,蔬菜自然长成的,味道鲜”。望着那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地和母亲那流淌着汗水的皱巴巴的老脸,我终于明白:母亲不愿离开家,原来她是离不开家乡的土地、离不开家乡的“绿色无公害”食品啊!闲暇之余,母亲常到附近几个姐姐家小住。当得知两个长姐家的儿子双双添了宝宝时,母亲高兴得一夜没合眼。高兴至极居然托人帮助拨通电话,然后对着话筒对我大喊:“两个都是儿子!我做老太太啦!”一贯慢声细语的母亲急促地说,并一再嘱咐我帮她汇款到北京——“作为老太太我总该有所表示才好哇”!母亲哪愿离开家呀!那里有她儿孙绕膝、四世同堂的欢乐呢!
前些日子回家,看着母亲体质大不如从前,我又旧事重提。几次三番、几次三番过后,母亲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我这把老骨头怎能留在你那儿呢!我想葬在你爸身边, 到了那边也有个说话的伴啊!留在家里至少可以照看一下他的墓地呀!”哦,我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母亲对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对父亲对她的亲人都有着解不开的情愫啊!魂归故里、融入故土也许是大多数中国农民身后的最大愿望吧!
母亲生日常常成为一家人团聚的最佳时机,也是母亲笑容最灿烂的日子。为了弄一桌可口的饭菜,母亲常常跑上跑下要忙半天。吃饭之时,母亲常常会逐个点名交待一番:什么两个长姐家的孙子该上幼儿园啦,哥哥家的房子该翻修啦,妹妹家的孩子该上学啦——啊,原来在母亲的心里,她的子女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啊!窗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望着门前的老枫树,我想母亲岂不就像这枫树的根,我们这些散落于各地的七八个子女不就像这枫树的叶子?年复一年,虽饱经风雨,老枫树仍然枝繁叶茂,岂不都靠这根的呵护!正因为有母亲在,我们这些子女们虽远隔千山万水仍然心心相映、息息相通;正因为有母亲在,我们这些子女们无论身处何地都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我们共同的故乡共同的家园,任何时候,我们的心灵都不会寂寞。
每每回家探望,母亲常常迎来送往。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母亲拎着一大包蔬菜颤巍巍地送我返城,走一路嘱咐一路“城里车子多,要注意安全,我会常到庙里烧香请求菩萨保佑你们姐弟平安的。你身体不好,要注意保养…”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回望村庄,母亲仍站在村口目送我离去。回想起母亲刚刚所说的话,我难免心头一热,泪水迅速朦胧了我的双眼,也模糊了面前的这条进城之路。是的,记得十几年前第一次进城之时,母亲也是送我到这儿的!这条从村口通向城市的道路,当时在母亲看来,是她为儿子选定的一条多么宽阔的金光大道啊!
擦干眼泪后再次回眸乡村,母亲仍站在村口,用手遮住前额不住地朝大路张望。此时一幅美丽的画卷映入我的眼帘:红日西悬,雁行阵阵;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更有习习秋风,送来花香阵阵。哦,这岂不就是陶潜笔下的“桃花源”?母亲怎么舍得离开这个家呀?
母亲不愿离开家,我也不该离开这个家呀!望着母亲那干瘪得能被风刮起的瘦小身材,我不停地想:当我几十年后归隐家乡之时,母亲能否再次迎我至村口?
主编:
张宝树
执行主编:
疏勒河的红柳 毅 然
责任编辑:
晓轩 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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