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片 | 生如夏花

欧阳修的词中，向来最喜蝶恋花。「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写的是暮春闺怨，叠词用得极为流美。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对古今而言早已不新鲜。但世人心随境转，见花落泪，对月伤情，却是常有的事。

想起泰戈尔有首《生如夏花》，描绘轻狂不知疲倦的生命。郑振铎将最后几句译为「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夏花，终究是与春花不同的凋败。

春日之花，有怨，有恨，可温婉，可柔情；夏日之花，妖冶如火，绚烂夺目，是用尽了的生命力，是挣扎过又没了声音的灵魂。

今夏漫长，立秋过后，南方仍未转凉。七月等风来，八月荷听雨。夏末时节，荷花已不似当初那般灼灼。凉风忽至，疲态渐露，真是「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

从前李清照写红藕香残，李商隐写翠减红衰。夏止，荷枯，各有各的悲悯。一个半世飘零的人，因花有泪，因泪问花，在四季开落的生命里终年渐老，没有比这更无可奈何的事。

夏夜，栀子，守着一方老宅。世间有汪曾祺，性情中人也。见栀子，连文字也开始“撒野”：「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合欢合欢，有合即欢。夜合欢昼开夜合，头状花序，朵朵团团，多为淡红色。古人以之赠人，谓能去嫌合好。记忆里，合欢花有种隐秘的相思情结。「开花复卷叶，艳眼又惊心。」明月有情，合欢亦长伴相随，不知疲倦。然世间分分合合，总是少来欢。

睡莲与荷不同，叶不离水，半浮于面。花瓣小而尖，比荷多出蓝橙两色。外表比荷花稍艳，形态上则更沉稳些。虽是群居而眠，却适合单独欣赏。这种神秘而清雅的花，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淡的。安静，沉着，不惊艳，却又难以走出人的心海。

玉骨冰肌如茉莉，是梦醒时分才能闻到的清香。有人说，它是夏季的最后一朵玫瑰，也有人说，它是醉酒仙女不慎遗失人间的发簪……

「虽无艳态惊群目，幸有清香压九秋。应是仙娥宴归去，醉来掉下玉搔头。」南方家乡，潮湿多雨，古老巷子里撞见一株洁白茉莉，是夏天最可喜的事。

或许，生长在城市的现代人，对花不会再有那样深切的体会。但，若一个人，能于不知不觉中，生如夏花，自在如栀子，安逸如睡莲，灼灼如粉荷，洁白如茉莉，何尝又不是一种幸福。//

文  /  贾诗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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