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升:杨宝忠醉拉《伍子胥》
近代京剧史上,曾经出现过“四大名旦”与“四小名旦”(即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尚小云和李世芳、张君秋、毛世来、 宋德珠),也出现过“四大须生”与“净行三杰”(即杨宝森、马连良、谭富英、奚啸伯和金少山、郝寿臣、侯喜瑞)。此外还有过“四大坤旦”、“四小童伶”、 “老旦双佳”、“丑行三怪”、“花旦双娇”,以及武生行中的“四大活猴”和小生行中的“活周瑜”、“活吕布”、“活赵云”等等不一而足的褒赞之誉,这些,几都为人尽知。他们之所以为人尽知,其首要原因不外是以唱念表演等形象艺术直接感染和征服了一代观众,所以才备受推崇并声噪遐迩的。可是,人们对于长期辅佐这些艺术家的琴师、鼓师以及其他前后台工作人员的作用,却往往鲜知寡闻,就连被艺术家们视为左提右挈、前襟后裾的“四大琴师”与“三大鼓师”,如徐兰沅、王少卿、杨宝忠、李慕良(以上为琴师)和杭子和、白登云、王燮元(以上为鼓师),今天尽知其名者恐怕也是为数不多的。这种偏颇现象诚然与传统的主演中 心论不无关系。
戏曲是以演员为主体的综合表演艺术,突出演员自然无可非议,但琴师、鼓师等辅佐人员对演员艺术风格的形成与日趋完美,却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直接作用。不信!杨宝忠醉拉《伍子胥》的轶闻,就是较好的左证之一。
杨宝忠(1900~1967),清代著名旦角演员杨小朵之子,幼习文武老生,颇有成就。20世纪30年代曾以《击鼓骂曹》等戏饮誉京都。但他尤喜音乐,不 仅酷爱京胡,小提琴演奏也颇有功夫。中年正式改行操琴,从而专心致志刻苦研练,终于成为一代著名琴师。曾为马连良、杨宝森、李鸣盛等老生操琴多年,还以小提琴为尚小云演出伴奏多次。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创制了著名京胡“大董”,从而使京剧音乐伴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也为后人研制和改进琴艺提供了有益的启示有借鉴。
20世纪30年代某年春节,杨去北京厂甸逛会,在旧货摊上见到一只老竹笔筒,质实色黯,诚属远朝古董,便以重金购买到手。经与制琴师傅研究后改成京胡,果然音色浑厚,醰声悦耳,杨对此爱如至宝,取名“大董”。同行得知也无不为之钦羡,纷来观赏,从而琴声中才开始有了'董音'一词。时至今日,京剧琴师们评论胡琴音质优劣,仍以有无'董音'为重要标志。
杨宝忠琴艺精湛,尤其弓法娴熟,伴奏时能因人而异,对不同流派的声腔采用不同的伴奏方法,使之衬托得体,珠联璧合。当年他与名鼓师杭子和联手为演员杨宝森伴奏,非但配合默契,傍得严丝合缝,涓滴不露,而且珠玉映辉,能使唱腔锦上添花,曾被观众誉为琴、鼓、腔“一台三绝”。杨宝森的代表作《伍子胥》、《洪羊洞》、《托兆碰碑》等戏,必杨宝忠、杭子和参加伴奏,始能收到清新脱俗、超然不类的艺术效果。因此,杨每贴演此类剧目,宝忠不来便如凤失羽翼大减光彩,往往拒不登场。
旧社会,不少戏曲艺人染有吸鸦片的不良习惯,杨宝忠也不例外。解放后在政府帮助和社会影响下他幡然醒悟,从而戒烟以白酒代替鸦片来抵御烟瘾,经常不断用酒提神儿,每饭必饮。一日,杨好友云集,言谈投机,遂开怀畅饮,结果醉卧不起。适逢那天晚上杨宝森贴全部《伍子胥》,眼看快开演了杨仍醉卧不醒。戏班管事人来家中敦请,此时他才懵懵懂懂携琴上车。进了后台,场面上锣鼓一振,杨宝忠立时清醒过来,马上精神抖擞跃跃欲试。待杨宝森饰演的伍子胥出场后,宝忠倏然运弓如风,弹指如神,一字一腔,衬托入妙,博得全场掌声不绝,傍得演员如骅骝得鞭,似流水行云。演毕以后杨宝森感到,今天宝忠拉得如此卖力气,拖得如此有韵味儿,效果反常,不知何故,经询方知,原来他是临场醉拉《伍子胥》,从而被人传作艺坛佳话了。
杨宝森的艺术风格形成,是他锲而不舍,潜心研练的结果。但,琴师与鼓师对这一艺术流派的形成、丰富、发展,并使之日臻完美,其作用也是不能不予承认的。“醉拉《伍子胥》”不就足以说明演员与琴师长期切磋,相得益彰,从而始能珠圆玉润配合默契的关系吗?
(摘自 《菊部赏花记》刘东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