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故事,《存在》
引子
最近,我整个人都变得莫名其妙起来,老是觉得周围的一切十分虚假,虚假得就像是电影里的情节。熙熙攘攘的人潮人海,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像蒙太奇一样,一幕一幕地在我眼前闪过。而我,就站在幕布面前,冷眼旁观。
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时,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梦里的幻觉,等梦醒之后就会恢复正常。可要命的,当我努力地在梦境和现实之间纠结挣扎了无数次之后,突然发现,无论我如何努力,梦却始终无法醒来。
我相信,这一切,肯定和那件事情有关。
(1)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遇见那女人时的情形。
那天,我心血来潮,将杂乱的屋子狠狠地收拾了一下。忙完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我开了一瓶冰冻啤酒,就着一桶康师傅和一根火腿肠吞下了肚。吃喝完,我冲了个热水澡,洗去了身上积了一天的汗味儿,顿时觉得,做一个宅男的日子还是蛮惬意的。
趁着残存的一点点酒意,我慢慢地踱出了门,来到电梯门前,打开铁门,乘电梯来到楼下,在附近的绿化地带闲闲地逛了起来。
逛了一大圈,我有些意兴阑珊,眼角的余光瞟到路边有一张木椅空着,便走过去坐了下来,百无聊赖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修长的身影娉娉婷婷地闯入了我的视线之中。我略一抬眼,便看见一个看上去很清秀的女人朝我走了过来。
也许是刚刚下班,那女人的身上还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那套装将她玲珑浮凸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人,很快,她就走近了我。
她似乎发现了我在盯着她看,下意识地一甩头,将脸扭到了另一边。这个动作让她那一头黑得发亮的长发飘了起来,其中几根发丝轻柔地掠过了我的脸庞。顿时,我就觉得心跳加速,气短胸闷。
她不紧不慢地从我的身旁走了过去,一阵很淡雅的香味儿钻进了我的鼻孔,让我产生一种微醺的眩晕感。
尽管她一直连正眼都没有对我瞧上一瞧,可我心里却再也抑制不住对她的迷恋,身不由己地站起身来,跟着她的背影追了过去。
让我惊喜的是,那女人竟然径直走进了我住的那个单元门里。我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脚下的步伐却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冲进单元门里后,我看见电梯门正缓缓地合上,赶紧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趁门还没有完全合拢前按住了按钮。
电梯门又缓缓地打开了,我看见那女人正孤零零地站在电梯轿厢里,心中一阵窃喜。走进电梯后,我瞟了一眼控制面板,发现5楼的按键红红地亮着,便伸手摁下了6。
电梯平稳地上升着。
我和那女人平行站着,目光却借助光滑如镜面的电梯门壁,恣意地欣赏着她。突然,我看见那女人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就像是要避开什么似的。
我偏过头去,诧异地望着她:“嗯,你怎么呢?”
女人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一般,继续后退着。她一直退到角落里,然后紧紧地靠在轿厢壁上,整个人竟然像瘫了一样,沿着厢壁滑坐下去。
这时,我终于注意到,女人脸上的表情极度惊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旁,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顺着女人的目光朝身旁看了看,那儿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我皱起了眉头,关切地问道:“喂,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话音未落,电梯猛烈地顿了一顿,轿厢里的灯光闪了两下,然后就熄掉了。黑暗中,我先是听到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随后又感觉到电梯迅速地朝下滑去……
(2)
午饭后,我在旅游大巴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直到导游叫大家下车,我才醒了过来。
走下大巴,立马感到一阵凉爽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昏昏沉沉的脑袋也随之一醒,纯天然的凉气与空调制造出来的冷气果然不同,我深深吸了几大口,奢望能将肺中积存已久的废气统统换掉。
“请大家抓紧时间,这个景点参观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还有,不要掉队啊,景点里有些地方还没有开发,走岔迷路了自己负责……”导游小姐挥舞着手中小旗,面无表情地催促着。
我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心想:把客人们带进一个不足一百平米的购物店里,也能待上一个半小时,参观全程将近五公里的风景点,居然只给两小时时间。
大家跟着导游小姐像赶路似的匆匆朝前移动着,我故意落到了队伍最后,自顾自地磨蹭着。
不一会儿,导游小姐带的队伍就走得踪影全无了,我也乐得清闲,慢条斯理地欣赏着景区内比比皆是的美景。
让我最惬意的是,现在是旅游淡季,景区内除了我们这个团,几乎没有别的游客了。而当我脱离了团队单独行动,整个景区仿佛就只剩我一个游客了。
这个景区是喀斯特地貌景区,景区内怪石林立,雄奇险峻,形态各异。我看着那些石头,尽情地发挥着脑中的想象力,这块石头像老鹰、那块石头像神仙,最里面那块像什么呢?
对了,像妖精!我倒要看看,那石头是什么妖精变的。我一边想着,一边朝那块石头走了过去。
“哎!不许过来!”突然,那石头竟开口说了一句话。我一时没醒过神来,怔在原地,傻傻地看着那石头,不知所措。
“你不识字啊,没看见旁边的牌子上写着'游客止步’吗?”石头精竟然责问起我来。我这才注意到,在那块石头的旁边,果然立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未开发区,游客止步。
感情这石头精还识字啊!
我壮了壮胆儿,问道:“石头精姐姐,你站在这儿干嘛?”
“你才石头精了,神经病!”晕,石头精竟然还会骂人。我想了想,正准备和它理论一番,却突然发现,石头后面竟然伸出一条血红血红的舌头来。
不得了!石头精要吃人了!我吓得转头就跑。
刚跑两步,背后又传来了声音:“哎,你跑什么跑啊,赶紧帮帮忙,把我接下去。”
我定住了脚步,缓缓地回过头,这才看见一个人从那块石头后面,慢慢地走了出来。那是个女人,她身穿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腰间扎着一条刺眼的红色布腰带。
我看着她腰间那条腰带,突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愣了好半天,我才把目光从她的腰带上移向她的脸庞。
当我看清楚她的样子时,脑子里突然滞了一滞,随即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3)
“咚”。
电梯再次重重地顿了一顿,猛地停了下来。
漆黑的电梯轿厢里,一片死寂,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过了好一会儿,惊魂稍定的我才想起电梯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漂亮女人。
我记得在电梯出事前,那女人还莫名其妙地被什么吓坏了,现在出了电梯坠落这样的大事,她怎么反倒没声儿了?
难道,她已经被吓晕了?
“喂,你没事吧?”我试探着问了一声。好半天,黑暗中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没事,你不许动!”
“我没动啊……”我小声嘀咕,心里暗自喊冤。
那女人说完那句话后,便沉默了,电梯里再无半点声息,这种安静的气氛让我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就跟待在坟墓里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了,问道:“你是才搬来的吧,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唉……”女人叹了口气,说,“我在这里住很久了,常常看到你,你只是从来没有注意到我罢了。”
她的话怪怪的,让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便顺手朝着电梯门擂了一拳:“这破电梯,怎么还没人来给我们开门啊。”
“你想不想听故事?”女人突然问道。
“什么故事?”我下意识反问她。
“电梯里的故事。”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变调,我心里莫名其妙地阵阵发毛。可是,与刚才那种让人窒息的安静气氛相比,我还是宁愿听她讲故事。
“你知道电梯困人最恐怖的事是什么吗?”那女人轻言细语地问道。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响起她根本看不见,赶紧回答说:“不知道。”
“最恐怖的是,你被困在电梯里,却根本没人知道,最后只能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被活活饿死……”那女人的话听上去平静得不带一丁点感情色彩,我的心里却已毛骨悚然,急忙阻止她:“你别讲了,我不想听了。”
“那是发生在一幢六层高的旧楼里的事,那幢楼的六楼是私人产业,业主不知道为什么,将六楼的电梯外门加了锁。有一天,一个在五楼住的女人不小心按错了楼层,电梯到了六楼,她也没有注意到,埋头就走出了电梯轿厢……”女人说到这儿,顿了顿,问我,“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闭嘴!你有病啊。”我怒不可遏地吼道。
但那女人却并不理会我的吼叫,又继续说道:“她走出轿厢后,电梯就下去了,她被卡在电梯外门和外面的楼道门之间,动弹不得,她拼命地呼救,可始终都没有人来救她,就这样,她被困了整整七天,活活地被饿死了,最后有个老伯无意中上了六楼,打开电梯门后,她的尸体一下就倒进了电梯里……”
(4)
每个单身旅行的男人,心里都藏着一个美好而龌龊的愿望,那就是邂逅一个美女,最好还能成就一段艳遇。可是当这种状况真真实实地在我身上发生时,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惊喜与兴奋。
因为,我总觉得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美女,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子古怪而诡谲的味儿,和她站在一起,我打心眼里感到了一种极度的不安。
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能拒绝她与我同行。她的加入,让周围的风景全都成了陪衬,我所有的注意力,几乎全都放到了她的身上。需要说明的是,我并非是被她的美貌所吸引,只是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她。
而她,似乎也了解我的感受,并不与我搭话,默默地与我并肩而行,穿梭在怪石林立的石板路上。
我快,她也快;我慢,她也慢!
不知走了多久,她忽然打破了沉默,徐徐地开口说道:“天晚了,景区关门了,出不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这才发现,天色果然暗了。我有些纳闷:下午跟着旅行团进景区的时候,我虽然没有看时间,但凭当时的天色可以大概估计,绝对不会超过三点,而遇见她之后,我走路的速度并不慢,五公里的景区,随随便便就能走出去,根本就不可能天黑了还滞留在景区里。
难道,导游的乌鸦嘴真的不幸言中,我们走岔了道,迷路了?
她好像看懂了我的疑惑,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我们走错路了,拐进未开发的地域了。这些地方,平时就没什么人会来,晚上更不会有人来了。看来,今天晚上咱们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宿了。”
我没有理会她,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可当我摁开手机上的电源键后,一下愣住了,我的手机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碰碎了,那破碎的纹路,像一张狰狞的蛛网。
我试探着用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毫无反应。无奈,只得望向她,问道:“你的手机借我用用,我喊人来接我们。”
她又笑了笑,然后很优美地转了一圈,说:“你看我身上,像带东西了吗?”
她的身上,除了裙子和腰间的红飘带,的确身无长物。我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咱们在这儿等等吧,我是跟团来的,导游发现少了客人,会回来找的。”
她依旧带着笑意,盯着我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我和你在一个团里,中途导游带你们进店购物时,我离开了旅行团,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先你们一步进了景区。”
她的话让我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说,团里少了人,导游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也许吧。不过,也可能是我太不引人注目,根本无法让人意识到我的存在。”她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不也没有注意到我吗?”
她的话让我有点理解不过来,但我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对旅行团里的其他游客的印象十分模糊,而对她,则根本毫无印象。
既然自己都是这样,那么别人这样,也就很正常了。对于自身,我当然会觉得我很重要,可对于别人,我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就算团里少了一个我,对导游和其他游客来说,也就微不足道,甚至有可能根本注意不到。
想到这点,我的心情变得无比沮丧。
(5)
就在这时,电梯里的灯毫无预兆地亮了。我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光亮,下意识地闭了起来。
片刻后,我重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袭黑衣的背影。我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喂,你还好吗?”
那女人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就连背影也一动不动,像是压根儿就不想理我。我憋住肚里的火,等着电梯门打开。
可是,过了好半天,电梯门一直紧紧地关闭着,没有丝毫动静。我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去,轻轻地推了推挡在我前面的那个女人,说道:“让一让,我喊人来开电梯门。”
让我意外的是,那女人像是没有站稳,竟突然朝一旁倾倒下去,“咚”地一声撞在电梯箱壁上,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滑向地上。
这莫名其妙的状况让我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怎样应对,也忘了伸手去扶那女人一把,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瘫倒下去,俯身趴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那女人就那样一直躺在地上,始终没有丝毫动静,一种不祥的感觉从我心底慢慢地冒了出来。
我鼓了鼓勇气,深吸了几口气,电梯中浑浊的空气让我有些作呕,我强忍住不适的感觉,慢慢蹲下身去,伸手将趴在地上的女人翻了过来……
刹那间,我被吓呆了!
在我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张苍白的、皱巴巴的脸,而最为可怕的是,那脸上毫无生气,明显是一张已经死去多时的死人的脸!
那一瞬间,先前的情形像放电影似的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最后定格在了电梯坠落失电后的那一刻,那女人在黑暗中,幽幽地向我讲述那个在电梯中被活活困死的女人的故事……
突然,电梯里的灯闪了几下,然后再次熄灭了,我又一次陷入黑暗和恐惧之中。而这一次,陪伴我的,不再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而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我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甚,神经也紧张到了令我崩溃的境地。终于,我再也抑制不住了,尖叫声和呼救声一声接一声地从我嘴里喊了出来。
“有鬼啊!救我啊!”
“有鬼啊!救我啊!”
“有鬼啊!救我啊!”
“有鬼啊……救我啊……有……鬼……啊……救……”
(6)
我转身朝来路走了回去,那女人一言不发地跟在我后面。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越来越黑了,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太清楚了。我心里有些发慌,索性停下了脚步,双手拢成喇叭状,举到嘴前,大声喊了起来:“有人吗?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
山谷中,回音缭绕,却没有任何应答。
“别费劲儿了,还是留点体力熬夜吧。”身后的女人突然幽幽说道。
我回过头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却根本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说:“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附近有间土屋。”
“土屋?在哪儿?我怎么没有看见?”我有些怀疑她。
“就在前面,先前我们走过的路旁,有一条岔路,顺着路瞧能瞧见一点屋角。”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我的前面,径直前行。
我低头想了想,实在对刚才走过的路没有什么印象,不过听她说得那么肯定,应该错不了。眼下这种情形,有个破屋栖身,总比露宿在荒郊野外强点。
抬头看去,那女人竟然走得飞快,我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一阵,女人停了下来,转身朝一旁指着,说道:“在那儿!”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不远的地方,隐约有房屋的轮廓,而更让我惊喜的是,那儿竟然还有光亮。
我兴奋地对那女人说:“太好了,那里有亮光,肯定有人在。”
“你能肯定是人吗?”女人说话的语气有些像开玩笑,我却一下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你不会真是妖精吧?”
女人笑了笑:“我当然是妖精,那屋子就是我的巢穴,里面除了我,还有我的兄弟姐妹,他们都在等我带猎物回去。”
我望着女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
女人走到我身前,盯着我的双眼,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是我的猎物,我不会让他们抢走你,我会施法,让他们都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我很勉强地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别开玩笑了,这荒郊野地儿的,听着怪瘆人。”
女人又笑了笑:“走吧,过去看看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开玩笑了。”说完,她便转身走到路旁,朝着发出亮光的屋子方向走去 。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毛毛的,似乎还没有靠近那屋子,便已经对它产生了些许恐惧,从心理上有些排斥它。我站在原地,望着女人踯躅而行的背影,木立了片刻,转念一想:一个弱女子开个玩笑就把我给吓住了,我还算男人吗!
我拔腿追了上去。
那破屋里果然有人。
我走近时,看见那个女人正和一个老头说着什么,可还没有等我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他们便一起进了屋里。
让我郁闷的是,那老头明明朝我这里看了一眼,却当我不存在一样,理都不理。而这还不算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就连女人在进屋之前,也没有回头给我打声招呼。
虽然心里十分不爽,但想到露宿野外的悲惨境况,我还是厚着脸皮,不请自入地闯进了破屋中。
(7)
“醒醒、快醒醒!”
我的脑袋重得像灌了铅一样,连睁眼都十分费劲。虽然明知有人在叫我,却也无力应答。又过了一阵,我终于努力地睁开了眼睛,而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件蓝色的保安制服。
蹲在我面前的保安看上去很眼熟,但我还是盯着他仔细看了半天,确认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之后,这才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来:“我见鬼了。”
对于我述说的电梯遇鬼一事,保安根本就不相信。他说他一直都在保安室里待着,亲眼看到我是一个人上的电梯,根本就没有什么女人。最后,他还带我去保安室里,将安在楼道口的监控摄像头录下的视频回放给我看。
视频里的画面,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只是我走路的动作十分怪异,感觉鬼鬼祟祟的。不过,视频里的情形并没有让我感觉意外,因为我当时正跟在那女人身后,如果她真的是鬼的话,看不到也就很正常了。要是人人都能随便见鬼的话,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
看完视频,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保安室,保安在我身后喊道:“你身体行不行啊,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我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地朝着电梯门挪了过去。
“喂,不要坐电梯啊,我联系了人来维修,修理人员还没有来,别一会儿又从六楼掉下来。”刚走没两步,身后又传来了保安的声音。
我怔了一怔,回头问道:“你说电梯从几楼掉下来?”
“六楼啊。”保安回答道,“刚才你进了电梯,电梯'噌’的一下就窜上了六楼,又'噌’的一下掉了下来,好在快要到一楼的时候停住了,要不你死定了。这会儿你还是走楼梯吧。”
我点了点头,慢慢地转过身,朝着楼梯缓缓地走过去。
不知是刚受了惊吓还没恢复,还是平时缺乏锻炼的缘故,我感觉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都重逾千斤。爬完两三层后,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我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撑着腰,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粗气,好不容易才让呼吸顺畅了一点,便伸直腰杆,准备继续上楼。可是,当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到了前面的墙上时,整个人一下就呆住了,呼吸也重新变得急促起来。
墙上,贴着一张圆形的楼层标签,标签上赫然写着一个猩红的数字——“6”。
我记得自己最多爬了三层,怎么就到了6楼了。我有些心慌,顾不上多想,转身就朝楼下跑去。
跑到下一层,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墙——“6”。还是六楼!我有些不相信地揉了揉双眼,再看去时,那红色的“6”字刺痛了我眼睛……我继续往下跑,可当我又下了一层楼后,朝墙上看去,看到的依然是猩红的“6”字……
我停了下来,惊恐地望着那个可怕的数字,背上直冒寒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脑子里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了半天,我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假如我一直看到的都是6楼,那么我肯定会一直不停地往下跑,这样跑下去,不是累死就是跑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那么,我会跑到什么地方去呢?
很深很深的地下!或者是地……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但也不会再继续往下跑了。打定主意后,我返身朝楼上跑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一个可以跑到天台上去,天台上也有阳光,只要有阳光,妖魔鬼怪就无法作祟……
(8)
破屋里的情形和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样,门内竟然有个院子。院子中央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木桌,木桌很破旧,看上去很有一些年头了。木桌周围,围坐着一大群人,那女人和老人都在其中。
木桌上,摆满了碗筷。边上的碗里盛着一些绿色的羹状物体,而中间的碗里,好像是一些热气腾腾的菜,那菜黑黝黝的,散发着一阵隐约的腥味。
天知道这是一桌什么饭菜!我犹豫着,如果他们叫我一起吃饭,我是吃还是不吃呢?
很快,我就知道我的犹豫完全是多余的了,因为那群人开始吃饭了。
他们的吃相很凶,完全跟在抢似的。不过这样的吃相很容易感染人,让人感觉他们吃得很香,然后食欲自然而然地被勾了起来。
而我,就是那个被感染的不幸者,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噪音。
最开始,我还想坚持自己的自尊,努力地忍着,看着那群人吃。可到了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地走到木桌旁边,脸上挤出很友好的笑容,环顾了一圈在座的众人,好半天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来:“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我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可那些人,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一样。不!他们不光是没有听到,他们连看也没有看到我,根本就没有对我的存在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连和我一起来这里的那个女人,也是这样。
如此遭遇,让我自尊心受到了无情的打击。我狠狠地瞪了和我一起来这里的那个女人一眼之后,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就算是在野外饿死冻死,我也不愿意向他们乞求。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那女人说了一句话:“这次出去,我真的找到了那种不存在的人。”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我的心里一动,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真有这种人?”一个老头的声音问道。
“有的,人们一般都用一个字来形容那种人——宅。宅男或者宅女,当有的人宅到极致时,就变得不存在了。他们把自己关在家中,几乎从不出门,工作、购物、乃至吃喝拉撒,都在家中就解决了。他们所有与其他人的联系,都依托着一种叫电脑和互联网的玩意儿来完成,在他们的生活中,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存在的形式,则是依靠一些虚拟的东西来体现的。”
那女人讲述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但我听在耳中,却感觉身上一阵阵发冷。
“而且,他们也感受不到别人的存在,我遇到的一个宅男,他就是这类人中典型的代表。在他居住的那幢旧楼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很悲惨的事,他的一个邻居被困在电梯中整整七天,拼命地呼救,却根本没有人搭理,最后活活地被困死饿死。而他,就住在电梯旁边的屋子里,不可能听不到那女人的呼救声。”
“也许他真的没有听到。”一个孩子的声音说。
“后来,我通过一些特别的方法,让他认识了我,并帮助他重新想起了这件事情,他的反应,是深深的恐惧和一丁点儿的愧疚,这证明他心中有鬼。”
“那再后来呢,你有没有惩罚他?”还是那孩子的声音。
“后来我就把他引到了我们这里,他现在就在我们的屋子里。请问,你们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吗?”女人的话让我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没有啊!”
“他在哪儿?”
“屋子里没有其他东西在啊,你不会是骗我们吧。”
……
在七嘴八舌的质问声中,那女人缓缓地总结道:“假如有一天,他死去或者失踪,都没有人会知道。”
(9)
我终于摆脱了那可怕的6楼,冲上了天台。当我看见天台上的阳光时,我知道安全了。
不过,强烈的阳光晒得我脑子一阵阵眩晕,我已经太久没有晒过太阳了,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是很正常的反应。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对阳光过敏的反应会那么厉害,厉害到我的神经和身体都无法支撑,直接昏了过去。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听医生和护士说,是那个保安报警救了我。
报警?为什么要报警啊?
因为你想跳楼自杀啊!
不可能,他们一定是搞错了,我怎么可能自杀呢!一定是那保安胡说八道。
医生和护士不再理我,鱼贯出了病房。
又住了几天之后,他们安排我转了院。在新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我才发现这地方根本就是一家精神病院。
妈的,我真被陷害了,居然把我当精神病人。我一定要好好表现,早点出去,脱离这个恐怖的鬼地方。
不过,想离开精神病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首先,我不能否认自己有病,越否认医生就越会认为我的病很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按时吃下一把一把的药丸,然后装着脑子一天比一天清醒,思路一天比一天清晰。这样,医生就会产生事业上的成就感,觉得我是在他的治疗下慢慢好转的。
直到有一天,医生的心情特别好,问了我一大堆愚蠢的问题,我也给了他一大堆愚蠢的回答之后。他诚恳地对我说:“出去之后坚持吃药,不要放弃自己,只要有信心,你的病是能够根治的。对了,别再老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了,出去走走吧,去那些风景优美的地方看看,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的。”
我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拼命地点了点头。
医生继续说道:“我老婆他们旅行社有条近郊游的线路很适合你,是个喀斯特地貌景区,现在是淡季,很清静的,价格也便宜……”
(10)
我回过头去,看见木桌旁边的那些人都站了起来,他们朝着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走着走着,他们的模样突然变了,有些变成了石头、有些变成了花草、有些变成了树木……
而更为诡异的是,那些石头、那些花草、那些树木,居然都带着嘲讽讥笑的表情……
多余的尾声
在第二天的《都市晚报》社会新闻版上,我看到这样一条消息:
“本报讯:昨日,我市某精神病院一名精神病人打昏医生后逃离医院,随后报名参加了市郊一日游旅行团,在旅途中走失,闯入景区一所收养弱智儿童和老年痴呆症患者的福利院,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