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杨连智丨搬家

作者简介

杨连智,山西夏县人。目前在山西盐湖区工作。业余爱好文学创作。

文学

搬 家

作者:杨连智

谷雨将至,暮春时节的康家坪早已绿透了。林中的鸟叫声吵醒了这七岔八爻十三岭的黎明,也吵醒了一夜无眠刚入梦乡的晋小康。

晋小康是康家坪村的党支部书记。让他一夜无眠的事情是昨天乡党委刘书记找他的一次谈话。

“晋书记,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县里的扶贫移民新村已经建成了。县里决定下个月让康家坪村的群众整体搬迁到新建的扶贫移民新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准备,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困难,只是……”

“只是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老支书的思想疙瘩还没解开?需要乡里提供什么帮助吗?”

“不需要,不需要!下个月1号肯定没问题,保证不会误事!”晋小康在刘书记面前拍着胸脯,振振有词地表决心。

看着刘书记信任的目光,其实当时晋小康心里就在盘算着如何去说服老支书和其他贫困户,一起搬到县里新建的扶贫移民新村。他近期还一直在盘算着谋划着如何把县、乡、村关于将康家坪村整体搬迁后,搞旅游开发的宏伟蓝图告诉老支书。这项工作已成了晋小康近期工作的重点,让他日思夜想,使他茶饭不香,也常常出现彻夜无眠的情况。作为村里的支部书记,他也清楚,既然在乡党委刘书记面前已经表态,那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鸟叫声吵醒了晋小康,他就索性起床,胡乱抹把脸咬口馍点支烟出门了。他要去找老支书坐一坐。

晋小康是在村后山顶一块突兀的大石头上看到老支书的。老支书的大名叫晋广发。从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糊涂人。此时的老支书正坐在这里可以把全村甚至全乡的风景看个够。

老支书手握的旱烟锅子忽明忽灭,呛得他不停地干咳着。他脚边的石头上磕了一堆的旱烟灰,可以看出他在这里坐的时间不短了。这会儿,就像山里人一样不会偷懒的日头已经跳上更远处的山顶,它发出的万丈光芒把树叶上、草尖上的露珠照得发亮。漫山遍野的野花一望无际,婀娜的野百合摇动着火红的喇叭,在山风吹拂下,像一个个骄傲的公主亭亭玉立在山坡上。

“老支书,一个人在这里看风景?好悠闲呀。”晋小康用调侃的口气想把气氛搞得轻松点。

“悠闲?要是真悠闲就好喽。怕是领导要给我下任务了吧?”老支书倒不客气,虽然脸面上带着些些笑意,但语气却有点压茬。

晋小康原本想康家坪村整体搬迁这件事不应该是个事。全村才几十户人家,把支村委干部、全体党员发动起来,每人包上几户,宣传发动工作不会太重,别说下个月一号搬迁,就是这几天搬都没问题。但问题往往就出在最认为不会出问题的地方。老支书这里就出岔了。

“咱们村祖祖辈辈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死了也埋在这里。搬,搬,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那里咱们山里人怎么生活呀?这你都考虑过吗?”老支书满腹疑虑地问晋小康。

是呀,老支书能没疑虑吗?康家坪村的老祖先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连村里年龄最大的一百零一岁的都走不动了躺在床上的老晋头也说不清。有的说是早些年从河南山东那边逃荒过来了,但全村人的口音没有一点河南山东那边的味。也有人说是很多很多年前从洪洞县老槐树下迁移过来的,可口音也和那里的人说话不一样。反正那个年龄最大的一百零一岁的躺在床上的老晋头说他爷爷就记得这里就是康家坪村老祖先居住的地方。

“故土难离,这个道理谁都懂。这里虽然风景很好,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可要实现2020年全面达小康的目标,就需要水、电、路等等基础设施配套到位。我们村几十户人家分布在这七岔八爻十三岭,为咱们这几十户人家,国家得有很大的投资。如果从这些投资中拿出一部分补助给村民,咱们就能在县里安排的扶贫移民新村享受很好的生活了。”晋小康把在乡里开会时,乡党委刘书记在会上讲的大道理都搬了出来。“搬到新村后,不仅村民们生活好过了,孩子上学,年轻人就业,甚至看病打针等一大堆问题都解决了。这么好的事老书记你看不到吗?”晋小康说得有些激动,干脆站起来,从老支书手里要过旱烟锅子,狠狠地咂了两口。他怕自己太着急再把老支书给气着了,借着抽烟能缓和一下情绪。

“我是丢不下咱康家坪村这块风水宝地呀!古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都搬走了,咱村这个'金饭碗’可就白白给人了呀!”老支书说的这个“金饭碗”是指村里后山一带的一个矿脉。很多年以前,也不知啥时候开始,康家坪村的后山发现了储量很小的金矿。村里的男劳力大多会挖矿,他们凭着祖传的经验,在山里找到矿脉后,挖一个直径只有四五十公分的矿洞,深度可能是几十米,也可能有几百米,只能容下一个人爬着进出。干活的人进去时,腰上拴根绳子,拿个编织袋,矿石装满一袋后,再让外面等着的人拉出来。村民们把这些挖出来的矿石碾碎后再加入一些化学试剂,再淘洗沉淀,最后就是金子了。以前康家坪村许多家户靠这个手艺,家里还攒了一点压箱底的实货。老支书年轻时也曾经钻过洞的,所以他不愿离开这块风水宝地。

“但老支书你想过没有,挣这钱是用村里人的性命换来的呀。能挖矿的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人挖矿,全家人心焦。你就曾告诉过我,解放前村里有几个人挖矿时不是就没出来吗?那家人最后不倒糟了吗?”晋小康又用老支书给他讲过的故事来将一军。

“更何况矿产资源属于国家所有。国家一直在严厉打击偷矿行为。靠私挖滥采国家矿产资源来发家致富是在犯罪,国家是不允许的,这条路行不通了!”晋小康慷慨陈词。

老支书又装了一锅旱烟。装烟时烟锅子在烟袋子里挖了又挖,早该装满了还在挖,挖满后又用大拇指压得实实在在。旱烟袋含在嘴里却没有立即点上。老支书的目光放得很远,他望着远处的大山,看着茂密的林木下隐藏着的已经被国家封存了的矿洞,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晋小康掏出打火机,弯着腰认真地把老支书含在嘴里的旱烟袋点着,自己也掏了一根纸烟抽了起来。

“回家吃饭喽……”不知哪家媳妇喊家人吃饭的声音让晋小康和老支书从交谈中停了下来。“老支书,回我家吃饭吧!咱叔侄俩喝两口?”晋小康把老支书扶起来的时候,老支书认真地握了一下晋小康的手。晋小康也感觉到了这种久违的力度,在当时他刚当选村支书时,老支书就这样握过他的手。老支书已经想通了,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这是他们搭班几年工作中形成的一种默契。

搬家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搬家那天,村里很热闹。乡里派了好几辆车,排了一长排。老支书在第一辆车上。

搬家那天,乡党委刘书记也到康家坪村来了,他带着县旅游局的领导和市里旅游开发公司的专家把康家坪村的七岔八爻十三岭都跑遍了……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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