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原雪瑞丨小说/退下来的担当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原雪瑞：山西代县人，国家二级社会体育指导员兼高级按摩师，代县政协委员。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多篇被国家、省、市新闻媒体转载。
原雪瑞
老黄从领导岗位退下来后，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老婆怕他时间长了患上忧郁症，便以不容商榷的口气责令老黄负责买菜。
“好，家庭——民生嘛！”老黄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老黄是在城里长大的，从没体验过乡下种庄稼的生活。仅有的那点农业生产知识也是从单位文件、汇报材料里了解到的。上边要求防汛抗旱做好生产自救，老黄只管在办文卡上签个字，安排分管负责人具体抓就行了。至于平时单位下基层调研活动，通知由办公室起草文稿负责一切事宜安排即可。有些事情不是老黄干不了，老黄得顾大局。十八大以来，整个舆论和风气发生了变化。老黄有自己的领导艺术，机关单位做事要讲平衡，落实责任务必多头分解才不至于出问题。可以说，八项规定精神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一种共识。尤其对待敏感民生问题，老黄跟身边人调侃，不做不行，急了也不行。老黄倒要患上恐慌症了。首先要讲和谐，其次才是看主流。几年过来，一切倒也相安无事，皆大欢喜。尽管如此，老黄还自谦，干工作心有余力不足。现在满大把的时间，一肚子的精力，却又让老黄有点无所适从。
“怎么说退就退了呢?我还年轻得很哪!还可以继续为脱贫攻坚做点实事啊！”老黄就这样推着自行车一个人琢磨着、感慨着。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集贸市场。过去来集贸市场，仅仅是难得的几次检查，也是陪上级领导。想不到又一反常态的混乱，垃圾到处都是。这市场管理人员怎么履职尽责的？老黄不由怒从心头起。但他知道没有谁再听从自己领导了。老黄怀有几分感慨却又无可奈何。
“这韭菜不错，一看就是个勤快人侍弄出来的。”老黄打住车，蹲下身不想走开。老农眯着眼热情招呼着老黄。老黄捡了捆粗壮叶肥的，左看右看，心里也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
“现在农民的政策待遇不错呀，做生意不用交税，又有退耕还林补助、玉米种植补贴，还有养老金。”老黄放下身子，跟老农套起近乎。
老农端详半天老黄，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说：“你们这些吃皇粮的，成天就会说戏弄人的话，庄户人种玉米赔钱，你们咋就看不见？一听说国家给老农民有了养老金，你们就不理解了啊？！”老农似乎察觉出了老黄的身份，也似乎听不惯领导干部的那种惺惺作态的腔调。老农受了委屈似的撇过脸。
“老哥，对不起。我没有小看咱农民的意思，我是说农民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老黄碰了一鼻子灰，还是耐心陪着笑脸。
老农这才扭过头来。“倒是现在庄户人不愁吃、不愁穿，义务教育、基本医疗、住房安全有保障，可跟你们城里人比较起来差多了。你们涨工资一调就是几百，乡下玉米涨一分，都要盼得眼干口燥。脱贫又没产业，你说，你们消费高，俺农民就不想高消费？”老农越说越激动。
“因为我们有工作，在为社会作贡献，不种地，应该有工资。”老黄很坦然，以自己干部身份的尊严竭力想为老农讲清这是社会分工不同的使然。
老农一时语塞。
老黄脸上透露出无比的优越感。
不料，老农开始振振有词地发话了：“别忘了，我们农民对社会也有贡献，我们种粮种菜，我们农民工进城打工搞建设，这也叫工作。”老农忽地语气喘粗，反戈一击，“说实话，论吃饭，老农民的胃比干部的小吗，凭啥你们应该有工资？退休了也不用干工作还有工资？”
老黄没想到老农还会见招拆招。老黄被噎得好一阵想不出如何作答。
看来谁都向往美好的生活啊。老黄为自己的口误脸红，但仍佯装不知情，小心翼翼地将秤好的韭菜装进塑料袋。
“由于历史原因，城乡文化差异……这么一个人口大国……精准扶贫就是为了全面小康。”老黄嘴上说着，心里想：现在的农民觉悟真的是越来越高了。
“老哥，这说起来话就又长了。像我吧，种田无地，就业无岗，低保无份，连眼前的生存都面临问题。前几年就喊，企事业退休人员工资要拉平，到现在还是个梦想。我也曾做过贡献呀。”旁边又一位摆摊的凑了过来。老黄一问才知道他原来是一位下岗工人。下岗工人连连摇头，感觉就是无奈和冤屈。
老黄向下岗工人师傅投去感激的一瞥。下岗工人救了自己的场，他是服了老农的真知灼见。若不是今天的争论，他还一直保持原有的错觉。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走群众路线就应该这样。老黄一阵唏嘘。是的，城乡社保标准一样，为老百姓带来福利，农民有自己的生活保障，这是中国最大的民生工程，也是民心工程。如期实现脱贫攻坚目标，既是人民的殷切期盼，也是党和政府的重要使命。脱贫工作做得好不好，实效才是检验的标尺。
“老百姓用命换钱，就算现在能报销了，一般人还是检查不起，看不起病。只有民在前官在后，这才叫真正意义上的民富国强。”老农沉思半晌，不无伤感。下岗工人不住地点头。“现在国家扶持农村的政策很多，村里也就有不少胡作非为的干部。这些人家族势力强大，选举票数多，根本下不了台，工作欺上瞒下。”老农今天像是遇见了青天大老爷，恨不能一股脑儿全倒出来。
“你要是县领导就好了。”下岗工人不置可否地一笑。
“老哥，你说的情况也存在，这么大一个国家嘛，哪能那么齐整？但我们也要看到全面从严治党、党风民风的新变化，新气象。”老黄耐心地讲解着，也深有感触地思索着：现在中央反腐倡廉和精准扶贫这两台大戏，看来一定要唱好。围绕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确保国家粮食安全的基础上，必须确实打好农民翻身仗。农民有怨言很正常，说明国家在制度设计的某些环节上还是有脱节和漏洞。
“咱们不认识，都是闲聊的。我年龄大了，文化又少，还要照顾老人和孙子，不能去外面打工了，得挣钱养家啊！村里号召'因人因地施策，一户一业打基础’，俺就是不知道从哪着手。”老农整理着韭菜捆，显得满脸无奈。
老黄突然来了精神，呵呵一乐：精准扶贫，扶贫先扶志。于是，设身处地地给老农讲了一个典型农民、发家致富的故事。老农眼前一亮。通过面对面的交流，老黄此时真融进了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农民的生活状况如何，农民最有发言权……
“吆，黄局长，今儿亲自来买菜呀！”老黄听到身后传来招呼声。回头一看，是他原本的手下人小张。
“哎，小张，我们正在聊天呢。”老黄应声。老黄不用再顾忌谁了。
“你们在位子上就应该为百姓多办实事，不要退了才后悔没机会。”老农不遮不掩。老黄内心不由得一酸。
“二位，中央领导集体心系国家命运、关切人民福祉，从解决好人民群众普遍关心的突出问题出发推进全面小康社会建设，在每一事关全局的重大决策出台后，必有相应的政策措施跟进，千方百计，务求落实。像现在批准的推进北方地区冬季清洁取暖、提高养老院服务质量、实行养老金并轨制等，看似琐细，但又关乎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老黄感觉自己仍像在岗位上，面对全体人员讲话。
“这个我爱听。这都关系到咱老百姓的事。”老农瞬间转为眉开眼笑。
“这位局长，你说话有分量，你是个正直人。”下岗工人将身子靠近老黄，还主动给老黄递烟。
“见笑了，其实——我已经退下来了。”老黄说。他心想：中央提倡务实为民这个做法好，以前在农业局长位置上几乎很少能真切地听到农民的真实诉求，在关乎民生问题上作为甚微，其实，仔细想来，这是一种罪过。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那句经典话语：有的人在位时就明白，有的人退了时才明白，而有的人至死也不明白。农民要的是公正，但社会的进步又需大家的推动。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他必须为民生计，获得心灵的救赎。一个干部要有所为，何处没工作岗位，只要乐于奉献。他决定亲自到农村走一遭，跟农民朋友坐下来聊聊农村的发展，详实、合理地写一份政协提案，递到政协提案组。毕竟自己还是政协常委，再不能错过为农民工作的机会了。农民艰辛啊，为百姓造福，这是一笔良心账，一种责任，老黄内心腾然升起一股力量。
“不过，我家里的民生也不能耽误啊。我媳妇还等着菜呢。”一看时间不早了，不无幽默的老黄乐呵呵赶紧将韭菜搁在车篮里，打道回府。回头一再跟老农和下岗工人道谢。
买菜第一天，老黄感觉自己活得更真实了。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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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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