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刘仲平 | 灰蓬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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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刘仲平,1980年5月出生于山西省垣曲县历山镇朱家沟村。高中毕业。爱好写作。目前职业为货车司机。    

文学天地

                   

  灰蓬草(上)

       

刘仲平

听说落日下的戈壁滩,雄浑苍茫,那风景适合壮怀激烈的失意者去拼搏;听说那无边的黑山深藏着无尽的煤矿,到那里的掘金者都日进斗金,适合落魄的人去翻身;还听说那里的人们都非常的热情好客,异域的风情可以慰平那颗干缩受伤的心。哦,那好吧,我愿意去。为了能让满腹委屈的媳妇对自己笑一笑,为了能让沉默寡言的儿子和自己再亲近一些,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吃苦受罪又算得了什么呢?

临行前,陈健偷偷变卖了结婚前送给媳妇的翡翠手镯。那是她最心爱的东西,一直珍藏在衣柜下面的小红漆盒里。有一次,她忍不住拿出来抚摸擦拭,却被三岁的儿子看见了,非要闹着在坚硬的地板上滚圈子玩。她连哄带劝,儿子就是哭闹着不依。一边是心肝儿子,一边是心爱的绿莹莹的镯子,她最后急得只掉眼泪。儿子哭,她也哭,他却在一边看着哈哈大笑。过后他抱着她安慰说:“镯子碎了可以再买,儿子哭坏了咋办?你放心,我以后给你买个更好的,好不好?”媳妇嘴上倔着说:“就不!我就喜欢这一个。”却把头深深地埋进他怀里。而现在他却要把它悄悄地卖了,一部分用来做己用,一部分用来还外债。他想它只不过是一支手镯而已,我以后会买更好的给她,我发誓!
他拿一部分钱给铁生时,铁生正蜷窝在别人的地下室里。天开始转凉,地下室里杂乱不堪,发霉的土腥味直往鼻孔里钻。铁生头顶着蓬乱的头发,看到那一沓红的刺眼的人民币时,迷糊的双眼都快冒出了绿光,他结结巴巴地说:“兄弟,这……这钱是给我的吗?”
“这钱你先解个急,孙政客跑路了,一时半会是不会露面的。”
铁生一听到“孙政客”这三个字,脸立马就涨的黑里透红,咬牙切齿地狠声骂道:“孙政客这王八蛋不得好死,他骗我钱还睡我媳妇,总有一天我要和他红白刀子见!”
“我也是太相信那王八蛋了。他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哪来的那么大的权利开发那么大的项目?唉!我也是鬼迷心窍,拉你下水。”
铁生唠唠叨叨地发泄着气愤,恶言恶语地诅咒着。“那杂种纯粹就是骗子,赌钱输疯了,不要命了。我守他这么长时间不见他踪影,我想,下一步他就该跳楼了。他要是死了,我那钱就不要了,再送他一个花圈。”
“你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家也没了,钱也没了。女儿上学要花钱,老娘吃药要花钱……我真的不想活了。”他红了眼睛,伸手按了一下那沓钱又缩了回去,说:“兄弟,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陈健明白这钱对他有多重要。一个大男人,谁愿意像鬼一样住在地下室里?人一旦没了心劲,很容易自暴自弃,以至于精神萎靡四肢不勤,就此一蹶不振。
“想想孩子,想想家,你要好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陈健说:“我到西部开车去,朋友介绍的……。”不等他说完,铁生一把拉过被子蒙在头上,呜呜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是无助的,绝望的,像被泄了闸的洪水,不管不顾地在被窝里肆意横流。
陈健从地下室出来内心是悲壮的。从头再来!心得在,梦也得在。他想只要那边的待遇能像朋友所说的那样,我可以破釜沉舟,签卖身契都行。四个字:干就完了。
他还想见见儿子,可是,儿子住校,那边又催得紧。他翻出来他的照片,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照片上的儿子甜甜的笑着,真帅!末了,他看见儿子放在床头的手机,这是他今年过生日的时候,媳妇给他买的。十岁,正是贪玩的年龄,现在的孩子哪一个没有自己的手机呢?他摸了摸他的手机,他的手机已经很旧了,关键是电池还不耐用,他担心他去了那边手机没电会很不方便。换过来吧,他给儿子写了纸条在枕边,留言:
亲爱的儿子:
不好意思。老爸借你的手机用一段时间,你放心,过段时间老爸给你买个更好的,对了,还有那辆你喜欢的山地车。   
       相信老爸!
                                              爱你!
在路上,他收到了媳妇发来的三句微信,句句锥心。她疯了似的边哭边喊:“陈健,你还是男人吗?你拿儿子的手机,让他在家和我闹,耍性子,你高兴了吧?”
“家你不管,儿子学费你不管,你的保险也没钱交不了。我求求你,你管好你自己,别再祸害我娘俩了,行不行?”
“呜呜,我能力有限,我管了儿子管了家,可我实在管不了你呀!”
对不起,亲人;别了,过去。
广袤无垠的大地哟!我来了,我满腔热血义无反顾地投奔你来了,或许,我早都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陈健的心就像这无边的大漠一样苍凉悲壮,长风夹挟着沙粒扑面而来,他茫然地四顾着眼前这片陌生而又神秘的大地。
近处,粗犷的戈壁滩在金黄的夕阳下平缓舒展,一团团一簇簇枯黄的灰蓬草犹如沙滩上的累累卵石,一望无际。远处,一道巍巍青山横在戈壁滩的尽头,冷峻的山顶上覆盖着明暗交错的白雪。在那圣洁的雪山之巅住有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哦,这里就是黑山了,吸引着全国各地的卡车之人来这里起早摸黑地打拼。
一条公路像一条大河在戈壁滩上蜿蜒曲伸,一头通向矿山深处,一头通向大漠的远方。在公路两侧有两排简陋低矮的平房,约一公里左右,没有整齐统一的规划。饭店,小卖部,修理铺,轮胎部,加油站……一个个杂乱糟糟的商店门市形成了自然的集镇。这里聚集了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每天成百上千的车辆在这小小的弹丸之地轮番修养作息。一阵狂风掠过,卷起满地沙尘遮天蔽日,夹杂着纸片,塑料袋,满世界飞舞,一个个绷紧的、冷漠的、土灰煤黑的脸全都缩进脖子里慌忙往车里钻、屋里跑。信息部干瘦的老李头猫着腰,在门口的煤堆上破了一簸箕碎煤块,转身进了昏暗的屋里。他硬是把冻僵的脸皮挤出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来,他咳了两声说:“这风大?嘿嘿,这是常态,以后你就知道了。”
“看他文弱书生的样子,能不能行?这天气可是要冷啦,零下二三十度呢。这地方他能受得了?我都怀疑得不行。”
陈健听见他和老板在屋里幽暗的隔间里交耳私语。
“没办法,咱们那边的司机现在都不愿过来,先用着看吧。实在不行,就让他走人。”他没用“滚蛋”二字,陈健都有点感激他了。
老板姓郝,比陈健小好几岁。郝老板是个五大三粗的黑壮汉子,满脸横肉,尤其是他的坠赘垂腹,让他走路都“吭哧,吭哧”地喘粗气。陈健听见他给另一个司机打电话,说话就像他的腰身一样粗。“喂,你在干嘛呢?拉了几趟了?你干X啥哩?还xx么吃饭?饿死你个XX。”
郝老板掷地有声地对他说:“都是朋友介绍的,你放心,工资不会欠你一分钱。咱做人就讲究个诚信!”他信誓旦旦地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说:“大哥,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嘿嘿。”他那两声“嘿嘿”,好似喉间的两口浓痰,吐不出咽不下,让陈健浑身不自在。
另一个司机小马就是他的同伴了。
陈健抬头看他的第一眼就被他的脸给震撼了。这是一张怎样的男人脸啊?一个男人可以有一双如此清澈迷人的桃花眼,一个如此惹人注目的鼻子。那鼻子肤色比脸色略白,就像是特意轻拭了一层白妆。这缺陷在他的脸上不显得突兀,细看之下反而觉得挺和谐。如果说那双多情的眉眼是两枝含笑的桃花,那他那笔挺的鼻梁就好比精神十足的树干,丰满多肉的鼻头就是强劲有力的树根。这样的搭配让这张脸呈现出令人心痒痒的遗憾美。只能感叹老天爷醉戏众生,他造物的手指是怎样的颤颤一抖,又经过了怎样的改涂塑捏,才造就出了这张个性鲜明美丑相融的脸!
小马来这边时间长,见过的车主一茬又一茬,走了来来了走,轮番登场。挣了的,赔了的,哭了的,笑了的,又哭又笑的,形形色色,千姿百态。他给郝老板干了一个多月了,对各方面环境比较熟悉,陈健就先跟着他跑车。
“你为什么来这里?”小马眯着他那双桃花眼微笑着问,神似陕北唱歌的阿宝,憨厚朴实中透露着些许狡褻。
“咹?呵……”陈健竟无以言对,尴尬地笑了笑。他把头轻轻地扭过去,去看车窗外矿区的山路上密密匝匝排队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就像搬家的蚂蚁一般。
“哈,看来都是有故事的人啊!郝老板是前两天出了事,不能开了,通过别人介绍才找的你。”然后,小马用自侃的口吻说:“咱们都一样啊!背井离乡来这么远的鬼地方,不是走投无路就是被逼无奈。”
“无非就是想每月多挣人家俩钱而已。唉!都他妈是钱闹的。”
小马很勤快,他把车辆打理的井井有条,尤其是那昼作夜息的小小驾驶室里,仪表工作台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水杯,账本,安全帽等固定有序摆放;卧铺上的铺盖更是整理的平展舒适。他以“老司机”的口味训导陈健说:“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在这里开车不比老家,车里别的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缺了食物,尤其是水,万一堵车呢?万一抛锚呢?有时候在茫茫戈壁滩里,几百公里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上哪里找吃的去?”
“所以,你必须首先要为自己考虑!”
作为司机,必须得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要吃得下难以下咽的饭菜,要忍受好多天不能洗漱的窘态,还得做好堵车在冰天雪地里几天几夜的最坏打算。驾驶室既是工作间,也是休息室,衣食住行用,吃喝拉撒睡全都要围着这个小小的驾驶室进行。一个人驾驶这几十吨的凶猛神兽,你得爱护它,因为它是你的手足兄弟,它不舒服了你也得跟着受罪;你也得驾驭的了它,只有熟练驯服它的本领,它才会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
排队等候时,矿区的保安老大爷脾气很大,看你不顺眼就会刁难你,让你重新去排队;填单的办公室人员脾气也不小,一言不合,就会把你的单子从窗户里给扔出来。还有那条被煤沫子染色的小白狗,有时会在地磅称上悠闲地踱步,你只能忍气吞声地跟在它后面,慢慢地开,不敢轰油门,不敢按喇叭。没办法,谁让这小狗也是门岗保安室一分子呢?惹得边上排队签单的人群起哄、戏闹、打哨,混乱成一锅粥。头戴钢盔的保安就提了警棍,冲出门岗,嘴里“呜呀、呀”地叫着往外赶。
清晨,辽阔的大漠还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深蓝色的天空闪烁着几粒明星,刚刚泛白的东方映照出远处黑山的轮廓,在天际线上起起伏伏,像一道浓墨划出的屏障,逶迤奔腾。
哥哥我走西口
小妹妹呀苦在心头
这一走要等多少的时候
盼我也要白了头
紧紧地拉住哥哥的袖
汪汪的泪水止不住的流
纵有千言万语难叫我回头
……

咦!小马不愧像阿宝,还这么喜欢阿宝的歌!一大早的就放上了。阿宝的嗓音高亢嘹亮,百转千回,歌声在旷野中随风飘荡,忽高忽低。陈健从车里的卧铺上爬起来,看见小马站在两辆车前的土埂上,迎着微白的曙光,张开双臂,大声地呼喊:“……啊!瑞香! ……!”

瑞香是谁?应该是他的媳妇吧!陈健想。他看见小马吼完了站立很久,然后用双手狠命地搓了搓脸,才转过身踩着满地的沙砾走到车跟前。他打开车门爬了上来,一股冷风趁机冲了进来,陈健忍不住打了几个冷颤。小马的脸上却热涨的黑里泛红,眼睛也红红的,瓷白的鼻子越发的显眼,在黑涩的晨幕中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  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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