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读《老子》明太祖注第四十五章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学行大成之人也好,道德大成之君也好,在此大成之时,当然是可喜可贺的,但更重要的是要保持清静的头脑。虽已大成,但还要在心理上认为有如玷缺,更加谨慎,这才是保持大成的关键。中国古代历史告诉我们,创业难,守业更难。开国之君都想让自己的胜利果实长存万年,子子孙孙永享江山。但都不能如愿,这个严酷的事实,让老子之类的思想家总结出一条: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如此才能永远不弊不穷。

良贾深藏若虚,盛德貌若愚,这是老子当年告诫孔子的两句话,后来也成了人们韬光隐晦的名言。这种深藏和若愚的态度,是中国人崇尚谦虚的典型表现。这种人生哲学,要用得适当,才能体现人性的光辉,若用得过分或为了邪恶的目的,则成了虚伪或阴险。比如虚怀若谷,是深藏与若愚的一种运用,而口蜜腹剑,同样也是深藏和若愚的一种运用。

明太祖注:此云守道如守大器,谓吾有大琼杯,常恐有失有坏,是故不坏即不敝。大盈言吾有诸物盛多,守之似乎少,必不过用,是谓其用不穷。

明太祖很会作比喻,他说守道要小心谨慎,比作守护一个大琼杯,一不小心,就会摔坏,所以要时时小心谨慎,这样去守护它,才能不坏。这是他夺得天下之后,生怕再遭失败之心理的绝妙写照。清世祖也有同样的背景和心理,事成之后,不敢说就万无一失了,还有败之者至的情况。满清入关得了天下,这是事成,但若不小心守护,随时可被颠覆。清世祖时,四处的反抗尚未停止,所以他更重视事成若缺,大盈若虚的教诲。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直、巧、辩,是三种美德,但对外却要用相反的姿态表现出来,这是中国人特有的哲学。之所以要如此,恐怕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怕其他人的嫉恨与陷害,二是自身的谦虚不矜。这也说明直巧辩者与众人的不同,若大家都能直巧辩,也就不必为之掩饰了。正因为直巧辩者是少数,与大多数人不同,所以为了让大多数人心安理得,少数直巧辩者还要装出非直巧辩的样子,保持与大家的一致。这是中国社会压抑出众者的特有现象。是好是坏,人们自有评价。

明太祖注:其有直屈巧拙辨讷,皆谦忧是也。此谦本有三,吾止以一直比之,余皆同焉。谓吾心地本平生直实,又常常检点日行事务,及所躁用处,莫不又有非仁人君子乎,本经如此而已。谓君子持身守坚如是。

直者若其直是正确的,就不必顺物若屈,不必须求其肆,让这种直在社会中逐步推广,压倒与直相反的不直。这应该是直的使命所在。可直者不但不能如此做,反而要顺物,要委曲求全,这是为了个人的考虑而采取的态度,而不是为了真理而采取的态度。中国人的哲学,不是为真理的哲学,而是为个人的哲学,由此可见一斑。巧与辩与此类似。这种生活态度,对中国社会的发展,是起了推进作用,还是相反,纵观历史,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成者必败,满者必倾,这是自然界事物发展的规律,人类社会中似乎也有这种现象。成与满,是事物发展到了极点的表现,到了极点,无法再向上向前发展,所以就必然走向其反面,而向衰败演变。这是不可抗拒的规律。为了防止这种反向的发展,老子提出不求成,不求满的方法。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事物总要发展,人为地不求成不求满,事物是不会因此而停止其发展步伐的。人所能做到的,只是从心理上保持一种不成不满的心态,尽量推迟事物成满之后的衰败之到来,但永远无法阻止衰败的到来。清静无为,是不求成不求满的方法,所以老子说清静为天下正。

抱神而静,天下将自正,这是宋徽宗的幻想。抱神而静,就是与物交,不与动争,完全脱离社会事物,这样的帝王,怎么能使天下自正。天下之人,生活于世,无非是求利求名,为了这一人生目的,进行各种争斗,甚至不惜杀人越货,成为盗贼。帝王在那里抱神而静,天下人谁会为此而变得道德高尚,自觉地不犯法犯罪?甚至帝王自身的宝座,也会被什么人夺走。你不与动争,希望由此不为物汨,这只是你的愿望,别人不会因此而承认你的权威。

明太祖注:躁本奋动之貌,内带蒸热之势,因此可以强寒即躁胜寒。静不动之貌,静中舍凉之势,因此可以胜热。此云无他,大概喻君子守道行道,当审而果决勿躁,而勿豫也。清静为天下正,此言理道之守甚严,谓君天下者既措安之后,当坚守其定规,勿妄为。妄为或改前人之理道是也。改则乱,不改则天下平,是谓正。

这一段表明了明太祖得天下后的施政大纲。一是要审而果决勿躁,而勿豫;一是坚守其定规,而勿妄为。果决勿躁,是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政策,不受他人的干扰。坚守定规勿妄为,是不改前人已有制度,保持社会的措安。中国历代王朝的更替之后,照例都有一番制度上的改造。而明太祖则认为此时不宜进行大的改动。因为你的改动,不一定符合事物的规律,也许改得对,也许改得不对,所以要谨慎,不要妄改前人之理道。否则会出现改则乱的局面,不改才会使天下平,这是改朝换代后的正确原则。

为帝王者,一定要有不躁的修养。躁则心烦意乱,如同一盆浊水,看不清事物的本来面目。静则心明眼亮,如同一盆清水,看得清事物的真相与内幕。这是进行正确统治的基本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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