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临滹沱岸---佛堂寺
看这个题目,会有很多人不屑:听说过“减柱造”,哪来的什么“减梁造”?这个事情还真就不是我杜撰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古建筑专家陈明达在评论五台山延庆寺的时候,说过这么一段话“这个殿很小,根本没有金柱(即宋所谓‘内柱’),自然不能再减柱,但是我们古代的匠师仍然运用他们的智慧,巧妙地节省下一条四椽栿,创造了一种新的结构方法。”陈工没明说出来,但是他表达的很明白---梁少了一根,那还不就是“减梁造”。很遗憾的是,陈工在评论延庆寺的时候,压根不知道晋东南这样的例子不可枚举,尽管这并不影响他的评论。他的评论给我们不小的启示,在后来的木结构考察中,他这个“观点”经常被人提起。
原平佛堂寺正殿的基本外观,特别是内部梁架,和五台山延庆寺如出一辙,尽管它们分属于金和元。这也说明,在晋北五台山这一带,这种形制有着延续:
佛堂寺正殿,面阔三间,进深六椽,单檐歇山顶;殿身坐落在高约1.5米的砖砌台明之上,显得比延庆寺大殿雄伟一点。由于面积不大,基本与延庆寺大殿相仿,所以采用六椽栿通搭前后檐,殿内无柱,显得很宽阔,这正是“减柱造”要求的效果。但是无柱也有无柱的麻烦。
如果按照正常构造,六椽栿上面会架一条四椽栿,然后是平梁。但是由于殿内无柱支撑,跨越六椽的大梁在接受了屋顶的全部重量以后,由于木头本身的韧性,它就会向下弯曲,给前后的檐柱施以较大的内向拉力,这很不利于房屋的稳固。
因此最大限度的减轻大梁的受力,是唯一可取的思路。于是,按照这个思路,木匠在六椽栿上设两根加长的蜀柱,直接托住平梁,把应该有的四椽栿减掉。把本应由四椽栿承架的下平槫,直接以驼峰加大枓放在六椽栿上,这就大大减轻了六椽栿的压力。
但是,下平槫如此承受重力的构件,活放在六椽栿上,它的稳固也是个问题。延庆寺大殿的办法是,用两根硕大的加长腿脚顶住平梁,而让托脚穿越下平槫的位置,同时固定下平槫的驼峰。这样的办法,表面看上去是一举两得---一根托脚同时加固了平梁和下平槫的稳定。
但是从材料的使用上讲,前后两根硕大加长的托脚,其成本和本身的重量,比一根四椽栿节省不了多少。稍有不同的是,这个办法是利用两根托脚的相对小料,达到了一根四椽栿的相对大料的效果。而佛堂寺正殿更“大胆”,它连大托脚都没用,只用两根极细小的小托脚稳定下平槫,压根没管平梁的“死活”。所以佛堂寺正殿的六椽栿比延庆寺大殿的六椽栿受力更小一点。
这么一点小的压力,六椽栿当时肯定没啥“感觉”,但七百年的时间里,它会感觉到的。即便没管平梁的“死活”,佛堂寺到今天还在,说明这个办法也很成功。
看来,陈明达说的很对,这确实是一种新的结构方法(虽然宋、金、元的时代相距很长时间,房屋的稳定性效果一时莫辨,但在一定时期内,这种方式是成功的)。只不过,这种方法不是金代才创造出来的,而在宋代已经很普遍了。按照这种“减梁”结构的基本原理延伸,给后来的木匠极大的启示,“减柱造”的思维滥觞应该就在此时。
除了缺少重要且大型的构件四椽栿,和两条硕大加长的托脚以外,佛堂寺正殿梁架的基本形态,与延庆寺大殿大体一致。其他的差别中,包括使用挑斡,应该都是时代的差异,而不是技术的。
殿内转角处使用抹角栿(从晋东南的实例来看,绝大部分的宋金构造都不使用抹角栿。有极少例外使用的,比如龙门寺大殿,不排除是后来安置的。因此抹角栿也有较为明显的晚期特征。)承托角梁后尾;尽间下平槫连接系头栿,搭置在角梁后尾上。
山面丁栿后尾压在平梁蜀柱脚下,该形制本身没有任何时代特征,从唐至明均如此处理,但在佛堂寺正殿的这个位置多了一个“固济方木”的构件。较为难得的是,佛堂寺正殿的平槫下设有襻间枋,这是一个罕见的构件。一般情况下,这里都是设置捧节令栱的,包括晋东南的宋金木结构。
殿内梁架的独到还不是佛堂寺正殿的所有特征,外檐铺作上,佛堂寺正殿也有不寻常之处。
虽然有砖墙的严密维护,佛堂寺正殿的檐柱侧脚和生起,从露出半身的明间平柱上依然看的明显;殿身四围铺作完全一致,枓栱均四铺作出一跳,花栱上以令栱交耍头和衬方头托橑风槫。不同的是,佛堂寺正殿的耍头刻作下枊,虽然其基本形态与晋东南常见的宋金构造一样,但构件的具体形象更加“滑稽”。
另外,外檐铺作中,正面和山面两边尽间的补间铺作的令栱,都与转角铺作的令栱连在了一起,整体斫成,此形制也较为罕见。这是由于殿内的抹角栿,是搭在转角处左右补间铺作上的,而补间铺作下面没柱,接受抹角栿的压力后会不稳定。因此,使外檐铺作的令栱连体,以稳固之。
佛堂寺正殿后面,还有一座后殿,单檐悬山顶;面阔三间,进深六椽;外檐下柱头补间各设四铺作枓栱一朵,花栱和耍头均刻作枊型;补间铺作的后尾上设挑斡(该形制时代性不强,以现存实例来看,宋至明都有,但在晋东南以北,这种形制多指向元、明时期);殿内构架为柱梁作,梁架极为简易。
整个构架中,挑斡、劄牵入柱,及脊槫下形制,基本与太原周边,特别是阳曲的一些明代形制相似。其中,还有一个极为典型的明代做法---檐柱头并不卷杀,而是里外斜杀一下。至少在晋国区域内,几乎是明代的一个绝对特征。另外,后殿前檐的“宝装莲花”柱础,凿刻的很精致,是早期遗物。
明代的后殿,与元代的大殿前后相随,很利于对比认识。
在原平区域已知的木结构遗存中,明代改建的惠济寺大殿,由于其较为典型的移柱形制,和唐、明彩塑最为著名。相比于晋中和晋南,晋北的早期木结构数量既少,时代分布又极不均匀---唐辽大作堪称伟观,但虎头蛇尾,尤其宋、元木构很少。所以佛堂寺不仅在原平值得珍惜,在晋北也算较有价值的遗存。
我们到佛堂寺时,正在修缮中,主体工程业已完成,正在收尾之中。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它的名字必会在第八批“国保”中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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