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纪行

千百年来，

你守着这片土地，

你的灵你的肉，

早已与这片土地牢不可分，

你的汗水浇灌长大的树木啊，

今年深秋又满树“花”红。

——题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特别思念故乡，日日夜夜念着能再回去一趟，看看那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人以及故乡那千百年来都没有变过颜色的黄土地。

故乡有个很别致的名字——口泉。小时候，总以为村名是因为村周多泉水而得名。一个背倚青山的小村庄，一汪清冽的泉水，确实清雅至极。尤其是村南天才沟门一口自石壁流出的“娘娘泉”，更为村名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不过据米成先生所著《纵横繁峙》所言，“'口泉’是'口前’的讹传，因该村坐落在三岔沟口的前面而得名，当地的百姓至今仍称呼其为'口前’。”也许百多年前，故乡的名字真是“口前”。

故乡口泉村，原隶属于庄旺乡管辖，2002年撤乡并镇后，归属神堂堡乡管辖，海拔959米，行政区域总面积约9.51平方公里，山清水秀，物产丰饶，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勤劳务实的口泉人，鼎盛时期全村约有200多人，以栗、孙、安姓居多。

作为栗家子孙，本应每年都要回家祭祖扫墓的，可由于常年在外读书、工作，基本都由老父代劳了。上月深秋，突然心血来潮，渴望回村一趟，喝几口清冽甘甜的山泉水，摸几尾活泼机灵的香鱼，听几声温暖的乡音，再用已长大了的脚步丈量丈量小时候跑了一次又一次的街道，以及老院子、大崖堂、迎客松、老坟台、南坡、近山、照山、靠山……这渴望的火苗突然烧起，再也按捺不住，于是什么也没有收拾，也不管深秋大雨磅礴，一放学就直奔汽车站，“省亲”去也！

思念与渴望炽烈的时候，时间变得特别缓慢，一秒一秒像走到心上一样，磨人得紧。车外一片雨雾朦胧，来自天国的雨滴，将车窗噼里啪啦一顿敲打，像已故爷爷奶奶匆匆的脚步，走在光滑的青石小街上。估计是星期天，思归的人较多，班车座位上满满的，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努力擦着玻璃，探望远山，而我的心，随着汽车马达的嗡嗡声，早已飞回了故乡。故乡的空气似乎特别新鲜，尤其是雨后，空气里混着泥土的味道，对游子来说，那绝对是一种别样的体验。真是迫不及待，想要深吸几口了。

时光只要在走，路总会有走完的时刻，载着切切归心的班车，终于在三个小时后“回家”了。年迈的姥姥早在村口等候，坐在桥墩子上，伸着脖子看着车门。故乡的天被一层层大山围着，黑得特别快，加上姥姥眼睛昏花，待我近前喊了一声“姥姥”，她才发现了我。姥姥咧着嘴笑了，满脸的皱纹挤得很深很深，一如她身后那千百年来仍流淌不息的河道。第一天，秋雨淅沥不绝，远山雾罩，姥姥把我接回家便不让我“到处乱跑”了。我只得断了雨中丈量小街的心思，安心坐在暖暖的土炕上，与姥姥、姥爷互诉离情。

一夜话多，久久方睡。第二天，清早无雨，但天空还阴着。我想趁着山雨未来之时，去栗家家庙、老屋以及老祖宗的老坟台拜一拜。

道路是由水泥和青石板铺就的，水泥路发青，显然是新铺的，而青石板表面光滑，在脚板与时间的打磨下，几乎能照出人影来，我出生时就已是这般模样。踩着这现代与古老交汇的路面，我开始朝拜我的故乡。

家庙坐落在村东，正面向东，门迎近山，其下一条小河像玉带般流过，背靠猫土梁，青松繁茂，四季如春，北依照山，两棵千年崖柏迎风招展，作迎客状，南见天才沟，沟深谷幽，沟门石壁有清泉流出，号“娘娘泉”。可谓风水天成，福德具备之地。

家庙门口新置一卧石，上书朱红大字“栗家家庙”。从北门而入，进正门，迎面墙壁上画着栗家祖先栗进举、郝氏坐像，面含慈悲，仪态雍容，左右墙壁上书写族谱，已传二十多世。据传家庙始建于清道光年间，由河帅栗毓美捐建，距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现存建筑是2014年由栗元小、栗锡权、栗聪芳三人发起，栗姓族人筹资新建，红砖绿瓦，雕梁画栋，甚为壮观。

上香，跪拜，默念家族长辈栗巨德手书：“先祖创业铸辉煌，晚辈学习好榜样。”诚希望栗家子孙代代勤劳务实、开拓进取，栗氏繁荣昌盛。

过戏台，转阁楼，村西落建两处老屋，一处坐南向北，一处坐北向南，隔街对望。由于保存不善，前者大门歪斜，部分屋舍已经坍塌，后者有栗氏后人常年居住维修，尚保存完好。

两处老屋皆由青砖黛瓦、巨柱粗椽建造，从风雨侵蚀的痕迹上看大约有几百年历史了。各正房两头都安有威武的正脊望兽。犹记小时每每路过老屋，最先入眼的必然是望兽威武的身影。闹得再欢腾的孩子，此时也肃然放慢脚步，心底敬畏之意油然而生，唯恐大声喧哗会惊醒沉睡在屋脊上的神兽，跳出来张牙舞爪向你扑来。

当然屋脊望兽并不会跳出来吓唬孩子们，只是祖先为守护村寨安宁祈福好运而已。走近一处老屋门，门上贴一对联：人和家顺百业兴，富贵平安福满堂。横批：四季平安。和其他平常人家一样，人和家顺、富贵平安永远是栗氏族人的美好愿望。

和迎面遇着的亲人聊几句，呼寒问暖，心里便感觉暖呼呼的，即使雨后深秋已经很冷很冷，也挡不住乡音的亲切，也抵不住父老乡亲叫出我乳名的感动。

出村南行，过近山、南坡、天才沟、细湾、古村旧址，去五六里处有一环山带水的高台，便是老坟台了。老坟台是栗氏祖先的家坟，背倚“靠山”，面对“美誉沟”。靠山上树木繁盛，山桃树、荆条灌木丛、硬柞木满山遍野，春天桃花雪白，夏天荆条幽香，现在是深秋，满山遍野的红，像一幅寓意幸福的油画似的。

老坟台北面斜坡有一巨石，状若白猪，其上红锈斑斑，千年不消，犹如鲜血。据传猪石上曾停留两只石鸽，一只飞入浑源，化身河神栗毓美，治理黄河，名传千古，另一只却被南方邪道术士斩杀，石上千年不消的红锈就是神鸽鲜血浸染。神话传说，不足为信，但栗公为国为民的功绩却真实不虚，足以让我等子孙后代崇拜敬仰，以为榜样。

老坟台上巨石遍地，靠山根有一棵大柳树，树下荒草掩映中有一坟茔，青砖围拢，黄土作顶，没有碑刻，当是栗氏先祖的灵魂安息之地。栗氏祖先千里之外而来，掘石填土造地，凿石为砌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落户口泉，繁衍至今。

望着靠山满山“红花”，山下台上孤坟老柳，我似乎听到祖先在轻轻呼唤我的乳名。阵阵寒风吹来，扑在额头上，我似乎魂萦千古，祖先日夜劳作、挥汗如雨的情景，如在眼前。站立良久，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我默默双手合十：深秋了，勤劳的祖先啊，靠山满山又“花”红，它们是你们的灵魂浸染的吧，请允许我以小诗表达后辈孺慕之情。

风中的一声叹息

激起心中的涟漪

在无尽的时空中扩散

把后辈思慕的心念

告知勤劳忠厚的祖先——

请让我亲吻您手上的老茧

这创造家园酿造幸福的见证

它莜麦一样粗糙扎人

却永含着土地的醇香

像生我养我的靠山的丘梁

请让我亲吻您脸上的皱纹

这岁月之神精心的雕刻

它是淌满了幸福的河道啊

它是家园的守护  山谷森森

可安放我恋家的魂

请让我亲吻您的脚背  告知您一声

您千万次踩出的土路没有杂草丛生

后辈们仍循着您当初的脚印走着

而您灵魂安息之地  靠山之上

年年深秋满树“花”红

（作者 栗文秀 系繁峙中学教师、县作协会员）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