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诊手记:两例中风后遗症的思考
前阵子,几乎是同时接诊了两个中风后遗症患者。一男一女,年龄相仿,都是50多岁;病发时间相差一年左右,男的是3年,女的是4年不到。
两人患处都在右侧,症状表现也十分相近。
男性患者症状表现是右臂抬举及外展困难、无法伸直,右手抓握无力,右腿行走不便,右脚趾远端无知觉,说话有些口齿不清。
女性患者症状表现是右臂抬举困难,右手尤其是拇指、食指活动困难,右腿行走无力。总的来看,女性患者症状相对偏重一些。
男性患者首诊右臂即可举过头顶,并可绕至颈后;说话明显改善,表达无碍;右手抓握灵活性加大。
三诊后,患者右臂基本可以伸直、外展,右手可自行握筷吃饭、扣纽扣,右腿可以屈膝走路。
六诊后,手臂除肘部尺泽处仍有不适、整个手臂还不能使劲外,活动已基本无碍;右手功能恢复较好;右腿走路明显改善,生活基本能够自理。
从初诊开始,患者症状改善每天都有积极变化。
女性患者连续针治四次后,家人和护工均认为患者肢体明显变得柔软和灵活,精神也是越来越好,但是患者自己觉得没有大的变化和改善。
为何两人症状相似,基本是同时诊治,疗效却全然不同?
我首先反思了用针思路和方法,从问诊、识证到导引、用针,细细对照法理、法则,觉得自己一直坚持随证治之,跟平常所用并无二致,对两个患者也没有分别之心。
然而,在与患者交流沟通中的直观感受和细节变化,有些还是值得耐人寻味,也许从中可以窥探一二。
男性患者是外来打工的,体质较好,中风近三年来,虽然做过一些康复治疗,但由于条件所限,基本以在家休养为主,平时自我康复意识较强,一直没有停止过活动和锻炼。
女性患者家境相对较好,患病以后多方求医,但体质较弱,性格有些固执、多疑、孤僻,对生活中的一些要求比较挑剔,平时不愿锻炼,日常基本靠家人或护工照料。
男性患者不怎么怕针,每次都很放松,也愿意跟我交流用针体会,几次下来竟有点老朋友一样的感觉。比如每次扎完百会、四神聪,他就说感觉特舒服;有两次没给他用针,留针期间又跑过来主动要求扎。
女性患者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治疗,对针十分惧怕,每一针几乎都是心灵的考验,不是躲来躲去,就是讨价还价,巴不得少一针是一针,给人的感觉好像来替考似的。
男性患者初诊时也不相信能够很快见效,直到看见患处不进针,跟别的方法不一样,才有点改变看法;进针后患处迅即有改善,眼见为实,才相信这个针法。两次用针后,他确信无疑,有两个晚上甚至兴奋得整夜难以入眠。
这个患者的针治疗效,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六七次用针,不适症状改善大半。
女性患者的想法截然不同,首诊、二诊导引时,问其有无变化,说是有一点的。让她体会几次以后,就有点反感和不耐烦,反问说哪有一两次就有变化的?用了不少方法跟她沟通交流,然而患者个性确实较强,始终无法全然接纳身心的变化。
男性患者每次是盼着来扎针,对身体康复充满了信心和期待,虽然外省乡音很重,交流起来有些费劲,但言语之间能够感受到那份朴素的真诚和信任。
女性患者每次来都是满怀心事,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将她包了起来,沟通交流总是有些别扭,很难感受那种你情我愿的状态。
前几次用针,我的重点都是放在如何让她相信并体会自己的身心变化。四诊时,忍不住正色问她,你到底是自己想来扎针,还是家人要你前来扎针?
她回答的话让人啼笑皆非,当然也是真相大白,“你怎么连这个也知道啊?”
我很认真的告诉她,回去想清楚,如果不是真心愿意,今天再扎一次,下次就不用再来了。
两个患者在外环境上应该没有多大不同,但是疗效却有天壤之别,用针之余,我十分感慨。我们常常在思考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医者,有没有想过,如何让患者成为一个合格乃至优秀的患者?
两位患者在体质和症状上确实有所差别,但是两人在心态、心念上的差别更大。患者自己到底想不想、信不信、要不要,在诊治过程中其实占着很大的分量。
黄帝内针一直强调医者要明,患者同样要明。作为医者来讲,不明理,不下针。作为患者来说,君火不明,同样不能照亮自己的身心。
两个患者就像两棵同样的树苗,一个选择在明的阳光下蓬勃向上,一个选择在不明的角落里自怨自艾,不同的身心环境,演绎了不同的生存世界。
医者不过是某个时点上出现的一个过客,也许会提供一份助缘,也许会付出一份心力,更多只是指点了一个方向和路径。漫漫长路上,真正在生命里行走的,应是患者自己那颗平常心。
张三针笔记
三生万物 针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