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x.|千份快乐糖
“城南,你知道吗?我买了好多好多快乐糖,可是它真的好苦好苦啊,我一点都不想再吃了,已经够痛苦了,为什么还要这样继续下去呢?”
我看见她的眼眶渐渐湿掉了,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慢慢的滑下来,那一点的路程似乎特别的漫长,很慢很慢,看见它落在枕头上迅速湿了那一方。良久我都没有说话,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开口和她说点什么,空气凝固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还是安静的看着她,眼泪一滴接着一滴,顺着原来的泪痕慢慢的滑过,她实在太好看了,连掉眼泪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这是认识秋晨的第三百天,我躺在她的床上,快乐糖是她一直都在吃的治抑郁的药,她那天说:“城南,你看等我把它都吃完了,我就会好起来了,所以我叫它快乐糖,一定会好起来的,嗯,对,快乐糖一定是天底下最甜的东西了。”还是爱笑,和我刚刚认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我也没想过,她是需要靠吃药维持生活的人。
就像很多事情我们始终都是无法预料的一样,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侵入我们的生活,然后如抽丝剥茧般精细化,让我们不得不去习惯它。
我知道,我好像没有能力去挽救些什么,即便我已经用尽了全力去陪着秋晨让她知道其实熬过去就会好了,可是看见她落泪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说些什么,她好像很痛苦,那种感觉似乎比死亡更加折磨她。
有很多个瞬间我看着她我就想和她说,要不放弃吧,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下去了,可是又看着她很乖很乖的吃药的样子,就觉得再努力一下吧,终将都会好起来的,她还是可以做回那个快快乐乐的姑娘的。
二零一八年三月十一日,认识秋晨的第五十天,我从客厅进卧室看她从抽屉里拿出奇奇怪怪的药,上面都是我不认识语言,我问她,为什么你好像经常吃的样子,她愣了一下问我:“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刚刚”
她晃了晃她手上的药瓶子说:“快乐糖”
我点点头没有继续再问下去,看着她熟练的把药倒出来,第一种,第二种,第三种,空气里散发着微弱的药丸气味,她用一只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另一手把药丸全都倒进了嘴里,我把放在床头柜的她倒好的温水递给她,她接过去喝了一大口,把药咽下去的时候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一样,该是苦的,她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拍了拍手上余存的药粉。
她还是像平常一样工作,一样会笑着跟我说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小吃店,我没有打开她的抽屉看过里面到底放着的是什么药,我也没有再追问她为什么要定时吃它,好像这是个配合好的默契一般,她也没有主动和我说那是什么。
她该是很可爱的一个人,过往的事情她没有和我提起过,她说以后要是可以的话一定要去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呆很久很久,一个人也好,两个人也好,反正安安静静就好了。
“城南,我又梦见我杀人了”
二零一八年四月二十二号清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秋晨已经醒来了,她接着说:“我记得第一次在梦里杀人的时候,梦见的是一个婴儿,还很小,不会说话,刚出生不久的样子,我把她杀了,后来我就醒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杀了她,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昨天晚上梦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她嘲笑我,讽刺我,后来她死掉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杀死她的,但是我可以感受到是我下的手,没有人质疑我,我坐在阶梯上看着人们大声惨叫说死人了,我就坐在阶梯上,面不改色。”
她看着天花板一字一句的说着,我突然感受到些许的寒意,转身过去,抱了抱她说:“没关系的,只是梦而已,醒来了就好了,不要害怕”她转过身,很认真的看着我,看了很久,我问她怎么啦。
她说:“城南,其实我一直吃的是抗抑郁的药,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是觉得如果你知道的话,应该会害怕我吧。”良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是抗拒她的,我也不是想要责怪她隐瞒我的,后来她背过身子去了,我看着天花板,那盏灯是圆形的,等到亮起来的时候周围会有一圈黑色的影子。
我也转了身子背对着她,不知道她是否再次睡过去了,我说:“就像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我问你要是我喜欢女孩子,你会不会怕我一样,和你的答案一样,不怕。”没有回音,也不知道她那次是否听到我说的话。
我该是知道秋晨是喜欢异性的,所以我也没有仗着是同性的身份对她做过什么亲密的事情,住在一起,是认识一个月之后决定的,她说,要不一起住吧,正好也多个伴。我没有拒绝她,就住在一起了。
很多时候看着她,就想,这个人我到时候会不会喜欢上呢?那时候该要怎么办啊,所以处处都在警醒自己,只是朋友而已,关心也是朋友的名义,她好像会的东西很多,多半下了班之后洗漱完就会看看书,很安静。
我们偶尔会聊天,有的没的都会谈谈,关于生活,关于梦想,关于她喜欢的类型,关于我喜好的事情。
她的病情加重了,在认识她一百来天之后的日子里,她比以前憔悴了些许,不那么爱笑了,和我谈的事情也越来越少了,多半时间她都把自己困在浴室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我记得有一天她裹着浴巾从浴室里出来,不由自主的在发抖。
我去摸浴缸里的水温时,完全是凉的,我看着她的背影在灯光下,头发乱糟糟的,还在滴着水,一直在抖,她慌忙的擦干自己的身子,换好了睡衣,翻箱倒柜的在找着什么,我问她,你要找什么?
她用一种很慌乱的语气和我说:“我要找吹风机啊,我明明记得我放在那里的,为什么找不到了?”我看着墙上她前天架在风筒架上的吹风机不知道说点什么,我走了过去,把吹风机拿下来,插到电源上,开了。
和她说:“过来,我刚刚把它藏起来了,所以你找不到,呐,你看它在我手上。”她走过来对着我傻笑说:“我就说嘛,我肯定没有记错的。”
有点陌生,她好像不再像以前那个样子了,她开始做着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她好像变得越来越急躁,越来越焦虑。
我有一天回家,看见房间里的东西被她弄得乱糟糟的,她躲在衣橱里蜷缩着,我收拾好东西打开她的床头柜,看见好几份处方药上标的时间过去了好几天,秋晨已经不再按时吃药了,那些标签是她自己贴上去的,她写的时候我刚好在身边,她说要一天一天的分好量就不用每次都要倒出来那么麻烦了。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些过去了一个星期左右的药,在衣橱外,蹲下来,看着衣橱里面的她,我问她:“秋晨,你多久没有按时吃药了?”
她开始哭,无声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开始抽泣,用尽里全身的力气那种,她带着哭腔和我说:“城南,我不想吃药了,我已经吃了那么久了一直都没有好,我不想吃了。”一边哭一边摇头,眼睛里装的星星全都是她亮晶晶的眼泪。
我把那些药挡在自己的眼前,透过那些药包的缝隙看她,好陌生啊,眼前这个人和我刚认识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了。
她睡得越来越晚了,很多时候就坐在床沿上发呆一坐就是很久,有时候我半夜醒来看见她还没有睡,眼睁睁的看着某一处发呆,我说:“秋晨,睡吧,就算睡不着,闭着眼睛躺下来休息一会也好。”她点点头然后躺下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
她开始偶尔会出现幻觉了,她的情绪越来越低落,我每次都要看着她乖乖把药吃了才会放心,我以为这样她会好一点的,我花越来越多的时间陪着她,她慢慢的不想出门了,有一天回来我看见她把药洒了一地,她就坐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把它们捡起来,光着脚。
我蹲下来陪她一起捡,日常和她分享快乐的事情,她不爱笑了,没有那么容易被我哄得开心起来。
有一天她对着我大吼说让我滚,我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坐到她身边,看着她,她声嘶力竭的对我喊:“你出去”我越来越难哄好她吃药了,我从房间里出去,把门带上,在没有开灯的客厅抽了很久的烟。
她太痛苦了,活着比她死去还痛苦很多,她日日夜夜的被自己折磨着,时时刻刻都在抗争着但是每分每秒都在挣扎着放弃。
认识她的第二百七十六天,那天看着她吃药的时候,她一直很抗拒,把我手里的药都弄洒了,我看着洒了一地的药丸子,很窝囊的哭了起来,一直哭一直哭,我哭着对她说:“秋晨,求求你,求求你,你快点把它吃下去好不好,吃下去就会好起来了。”
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她的救赎还是逼着她更加痛苦的人,我半跪着在她的面前,把头埋在了她的膝盖上一直哭一直哭。
我其实很慌张,我很害怕哪天我打开门看见她不是一个有生气的人了,我可以接受吵闹可以接受安静可是我没有勇气去接受失去一个人,尽管她真的可能在进行一场特别特别艰苦的战役,可是我希望她活下来。
过了很久,我站了起来,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想着过一会再劝她吃吧,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熟练的把药倒在掌心里一口把它们全都吞下去了。她看见我进来了把手举起来示意我:“看,我乖乖把药吃完了。”
我摸摸了她的头,和她说:“真棒,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又做噩梦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问我为什么那么痛苦还要坚持下去,我想了特别特别的久,我和她说:“其实我刚知道自己的性取向的时候也挺慌张的,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奇怪的人,我不知道这件事情对其他人来说是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我特别清晰的记得我和常人一样是正常的时候身旁的人谈到了同性这个话题的时候都好像很抵触的样子,所以我也特别怕我是这样一个被抵触的人,这个坎好像特别特别的难迈,因为在那之前我也是个平常的人。
可是秋晨,我不想我一直都在抵触这件事情,我不想畏畏缩缩的,我也不想我连去面对这件事情的勇气都没有,其实你知道吗?你真的特别厉害了,我不知道你这个病对你来说是不是造成了特别大的影响,我知道你挺痛苦的,我看着你都可以感受到。
可是你还是坚持着,所以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知道吗?我在等你好起来。”
认识她的第三百九十八天,她的千份快乐糖终于要吃到头了,医生说,再过些时日就可以过回平常人的生活了,药量可以不用那么多,等到完全稳定的时候就是可观的。
她又像刚开始认识的那样和我有说有笑,生活也恢复了平常的状态,看着她慢慢好起来的样子觉得很是欣慰,终究没有放弃一个宝贵的生命。
秋晨的千份快乐糖,终归给她带回来了千分的快乐,这样就挺好的了。
本文作者
*作者的话:终究会好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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