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析中的性化与精神疾患(二):情信
为了撰写这第二部分,中间过了有半年功夫。这是因为,这牵涉到精神分析最深邃的思想:从俄狄浦斯的建构,从记忆的铭记,到当前的性别认同及在此基础上,主体如何与世界、与另一性达成关系。要把握这五个向度,实在不是轻易的功夫,同时,我无意以短短篇幅还期许能完成这里的壮举,所以,很多重要问题就不解释了。
一、弗洛伊德的性别认同之建构
我们继续上一篇直接摆出这几个非常难的关键概念:
Un(大写的一),être(存在) ,lettre(字母),substance jouissante(享乐的实体),男性,女性。
性化公式如下图:

1既然是性化公式,就不是性别公式,此图中男性位置和女性位置是对享乐的实体而言,不管这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双性人的身体。也就是说,下文中,男性和女性专门指涉男性性别认同与女性性别认同,而生理学意义男人和女人均是同一种享乐的实体。
2精神病的议题,倒错症,以及同性恋的问题被我们排除在外,我们仅仅保留同性性欲,作为癔症的内核;
3 我们也排除无意识探索过程中,层层的感情生活人物,以便集中在已经非常复杂的男女俄狄浦斯之不对称议题。
4由于去除了精神病和倒错涉及的阳具母亲,因而,缺失的母亲出发构建神经症的性化议题,可被形式化为如下:
4.1对于男人作为享乐实体,透过与母亲的关系,构成最初的性欲,即想象阳具的位置,乱伦欲望和希望消灭父亲,直到最终被父亲降服,构成规则化享乐:阳具享乐;
4.2对于女人作为享乐实体, 透过与母亲的关系,构成想象的阳具,试图填补母亲,成为小男孩;
孤独期:发现自己没有阳具,感受到痛苦,并且对母亲产生恨意,同时产生对男性的嫉妒,
俄狄浦斯期:女孩转向父亲,希望满足他,成为父亲的小男孩,但在发现不行之后,再度认同母亲,
俄狄浦斯解除:父亲拒绝女儿试图满足的尝试,将之引向其他的男人。
5 弗洛伊德意义的神经症病理:
5.1 男人在想象阳具进入符号阉割的过程中的不足,构成三种类型:乱伦幻想和超我构成男性的强迫症;或者单纯的符号父亲的替代物,想象父亲以动物出现,构成恐惧症;性化过程的残余,对父亲的爱,构成男性癔症;
5.2 女人在此构成的问题是:在孤独期和俄狄浦斯期构成的困难:1癔症性抵御男性:性厌恶;2男性情结:女人认同男性,成为父亲的小男孩;3 转为父亲欲望的客体,构成女人怕被抛弃的本质。
二、拉康的形式化工作揭开女性享乐的面纱:
男性性这边(左边):作为被阉割的主体存在,而符号父亲,作为必要性存在,是法则本身,而其化身为原始父亲;
在女性性这边(右边):母亲的位置,是被法则禁止的,处于不可能的维度;而女人处于主体性的核心,处于不-全的位置。
这四个位置的享乐模式,构成拉康式的病理:

注意,该图下半部分也被拉康称为情信(爱的字母:lettre de l·amour)。最困难的地方正是在这里。
我们需要认识到女性性的根本源自上面俄狄浦斯建构的多重摇摆,为了进入语言,女性必然以阳具来建构,但是透过母亲和父亲建构的过程中,却没有预定她的位置。她只能透过多次否定来勉强建构一种位置,所有的主体认同,都涉及到三角关系:即对某个双亲的认同,进而爱(投资)另一位,构成主体的相对确定的位置;并且借此,最终走出俄狄浦斯,爱上双亲外的某人。
女性位置的困难就在于,她只能透过对男性位置的确定为基础,来确定女性位置。
我们把该位置写作Un(大写的一),它是享乐的实体借此得以进入语言的部分,而剩余的部分,即être(存在) ,二者的关系,由lettre(字母)构成。字母并非文字的书写的字母,而是存在的书写,是原始的记忆铭记被语言机器碾碎的剩余,就如同核辐射后被禁止的区域,它直接联系于不可能的乱伦位置——母亲。因此,情信的含义正是享乐的禁地,因为该禁地,主体被放逐,并且不得不书写!
不得不书写却无法被写出的,即不可能的母亲位置;不得不书写出的,乃是父亲的必要的位置,没有改不得不写出的立法,就不会有欲望的可能,因此,可能性就是男性的位置,主体的位置可以被写出;女性借此,处于不可被写出的位置——它是偶然的位置,拉康也写作S(A/)。
正是这个概念,能走出弗洛伊德式的女人最终要成为母亲来确立自己的位置,因为S(A/)意味着的乃是冲动可以透气的地方,不被法则所规范,却也并非禁止的部分,它通向创造。女性摇摆在二者之间,因此女性性处于一种谜一样的状态。我们对此重新说明:
女性,不得不进入符号,它联系于阳具能指,借此可以进入语言的世界,但另一部分,却无法获得男性那样的符号化,因而,处于偶然的位置。这意味着:女性一方面需要占有阳具,但另一方面,却总是因为这无法被进一步象征化、符号化的部分,而有所剩余。该部分,拉康称为迷墙的字母(lettre d·amur)。
拉康因此,透过符号性认同、俄狄浦斯围绕阳具能指和父亲组件、和享乐部分必然的剩余,三者重新形式化了弗洛伊德。不过,从这段出发,我们再回到俄狄浦斯和造访神经症是比较合适的。
在女人这里,由于认同建构本身的困难“比如家里希望要男孩”,女人透过癔症的方式对探寻女性性之谜做出了一个完全逃避的选择态度,透过性冷淡和对性的厌恶而构成,而自己认同阳具,以一个男人(比如,父亲要的男孩)的形式生活(即Un处于男性位置),她被这种男性的认同所囚禁,同时,那无法被象征化的性欲的部分,就只能构成躯体症状或者无止境的要求,女癔症提出的问题因此是: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又或者,她透过一种极致的伪装形态出现(即Un仅仅处于女性位置,以为有纯粹的Une),她带着假面,把缺失以谜的形式展现,借此逃离阳具能指,以非-全的方式呈现,例如一个聪明的女人会在男人出现时突然变得很笨,以各种方式去突显后者;又或者,爱情的相遇,让女人得以摆脱之前的困境,因为被剩余的部分,总是试图进入符号化,却总是不得已,在爱情中,絮絮叨叨构成了一个增补该符号化的可能性,然而,爱情关系指称着两个主体的存在,女人却因为该缺失,而经常询问对方对自己的爱,这最终导向某种关系的失败,因为该缺失,或者存在,是无法被叙述的,爱无法填补这个缺失,而只能作为一定的增补呈现,所以,最终,一个行动必须呈现以改变这种情况,那就是两个主体的合约:比如一种SM的关系,又或者常见的婚姻关系来固定化,此后,女人就开始抱怨男人不跟他说话,而她就会对小说感兴趣,只有在那里,这个无法被填补的存在才可能较为持续的存在,无法填补的缺失处,在这些小说中以只能以各种悲剧性——经常是死亡终结;因此,这种悲剧之美的维度下,遮掩的乃是享乐无法被全然符号化的部分,该享乐即女性性的真相,拉康称为被划杠的大他者的享乐(JA/),能导出该部分的享乐,透过那个空无的能指S(A/),那就是创造。
在这里,我们看到拉康如何透过形式化的工作,揭示女人在成为女性道路的种种困难的,不再是历时性的,阳具的本质在父母那里以符号契约而先在,透过其传递构成了癔症的两面(性冷淡和男性化),或者透过期许找寻到一种全然的女性性而戴上假面(女人和各种化妆联系在一起),女性受虐的部分也来自这种处理方案。最后,如果爱情的救赎也注定无法填补这享乐的无法代表,而且如果是这样男女性关系的出路是怎样的呢?
三、存在之真或曰情信的内容

男人,以这样的方式开展,他受制于父亲的法则,以某种可能的怯弱的方式,小心翼翼进入这个世界,追求其幻想的客体,在这个过程中, 阳具的功能的强大与否,将决定他压抑其女性公式一侧的能力,也将导向他是否能够成为一个男子汉,还是,潜在地被女性一侧所拖累,构成双重俄狄浦斯情势,拖入男性癔症的禁地——他在婚姻关系中无能;在其追寻幻想客体时,总能找到借口,这样导致他和女人重复与母亲的关系,或者,反过来,找寻一个妓女式的女人。这两种情况,都会导致其他的他与女人或者世界的问题;只有冲出这个幻想部分的男人,了解女性一侧享乐的谜底,才能以一个全新的创造:拉康称为命名(nomination),来开创出和女人、和世界的关系,而不再坠入俄狄浦斯,他那女性性的无法被指称的部分,能够savoir y faire。
女人,和男人一样,如果无法将划杠的大他者的享乐以及阳具享乐以合适方式导出,她就会受困于癔症和假面,在癔症的时候,她如同男性那样,进入幻想的客体无止境的追寻中;在假面中,以受虐狂的形式活着,支撑她的家庭;在爱情中无限期许,但这无法帮她远离时间的诅咒。两种可能能帮助她摆脱这种存在于世以及与男人关系的困难:
1一个了解女性性本质的母亲,能同时传递这种享乐指称的缺失物的位置和阳具法则,女性因此不拒绝自己的性欲,成为去欲求的女人,而不会觉得从属于男人,建立与男性的关系;另一边,依旧存在于世,且并非为了父亲;
2 如男人那样,她在各种尝试后,冲出各种幻想的迷雾,发现女性享乐之谜底。
然而,不幸的是,这种创造也意味着女人和男人的相遇只能是偶然的,和所有的关系一样,主体必然接受自己的存在的孤独,是创造性,拯救了男女主体的存身。这种(即便男女双方一起)创造全新的关系并不能创造出男女的完美关系,如萨特和波伏瓦所尝试的,又或者福柯(一种典型的癔症男)所证见的,存在的悲剧本就一出(il y a pas de rapport sexuel),上演的场景却可谓无数,即便在理想的出路中创生着,享乐的实体仍然难免会不断因为生命的起伏被拉入之前的幻想形态中,毕竟,在跟男人一起的时候,女人也期许着父亲,带着她那与母亲的反复无常的折磨关系。
男人,不也如同女人,如同柏拉图那美妙的双性人神话希望展现的,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世界去打扰,然而,阳具构成了男女之间的这扇墙,二者必然在这扇墙的两边苦苦相望,直到那足以改变世界的能指出现....créééé un monde enti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