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祈儿》第九十五章 含泪别
第九十五章
含泪别
进入秋季，镜湖连着下了几天的雨。
天气终于转晴时，祈儿进行了三个月的秘密计划也接近完成了。
这天，祈儿等丁离出去了，这才爬起来，将昨夜藏在床底的一包衣服放在装有丁离衣裳的柜子里。
这是她几个月来跟着红映学习缝制的成果；两件秋季的夹袄、一件冬季的棉衣、五件夏季的单衣。
所有这些，都是瞒着丁离悄悄缝制。
放好衣服，祈儿开始梳洗打扮，刚把头发梳好，就有人来叩门。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散着一头棕红色的头发的瓦努娜。
瓦努娜有些犹犹豫豫地进了门，不好意思地说：“祈儿姑娘，能不能帮我梳你那样的发髻？”
祈儿一笑，拉她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仔细地为她梳理长发。
“汉人的发髻好复杂啊！”
瓦努娜望着镜中渐渐成型的发髻，感叹。
祈儿呵呵地笑：“的确是啊，我这个还是最简单的，太复杂的我也不会梳呢！”
梳好了发髻，祈儿左看右看，赞叹：“瓦努娜好漂亮啊！”
瓦努娜张大眼睛：“真的？”
“嗯嗯，好漂亮呢！”
祈儿觉得缺了什么，又看了看：“对了，你带这个看看。”
说着，把自己发髻上的金铃铛解了下来，系在瓦努娜的发髻两边。棕红的头发配上金铃铛，很是漂亮。
看着镜子，瓦努娜微红了脸。对于自己的变化，即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
祈儿一拍手：“难得这么适合，送给你了！”
瓦努娜很吃惊：“这是你的头饰，我怎么能收！”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祈儿笑嘻嘻地跑出门外：“拿着吧，就当你照顾我三哥的谢礼了！”
瓦努娜追出来，祈儿已跑得不见了。冰篁一个人正在院子里晒书。
“师傅，见祈儿姑娘了么？”
冰篁忙着翻书，头也不抬：“刚才跟疯婆子一样跑出去了！”
“我怎么觉得祈儿姑娘有些奇怪呢？”瓦努娜摸着金铃铛，困惑地说。
忽然，冰篁抬起头，看着瓦努娜。
“你是谁？”
瓦努娜白了冰篁一眼，狠狠踩了他一脚。一阵风地跑掉。
“原来是瓦努娜啊！”
冰篁揉着脚，金鸡独立在地上跳。
入秋后，枫林遍布的山野间、湖畔边一派令人心旷神怡的姹紫嫣红。丁离与祈儿漫步在枫林中，欣赏这迷人的绚烂景色。
祈儿仰头看树叶，丁离却在看她。
“你怎么没戴你的铃铛？”
“噢，这个啊……”祈儿摸摸发鬏，不在意地笑笑：“早上借给瓦努娜戴了！”
祈儿跳着脚去够一片枫叶，几次都不成功。丁离摘下来，递给她：“又是秋末了，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做什么吗？”
祈儿举着枫叶朝天看，听到丁离的问话，噗嗤一笑：“当然记得了，那时你正在为我消除火之力，我不知好歹还跟你怄气！”
丁离也笑：“那个时候你生了气，我度日如年。可现在，一年的时间，又好像一瞬间的事。”
“是啊，是啊！”祈儿猛点头：“见不到一个人的时候，每一天都是漫长的，一旦见到了，就觉得从未离别过！好奇怪啊，为什么会这样？”
丁离摇头，静静地望着前方。
祈儿同样是心事重重，也不说话
气氛变得有些低沉。
丁离艰难地开口，神情有些古怪：“有些事刚发生的时候，一开始会觉得很痛苦，但只要坚强面对，随着时间流逝，都会成为过去。”
他低头看着祈儿。
“祈儿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就算没有我的保护，也一定可以坚强地……”
要永别了，所以叮嘱么？
祈儿鼻尖微酸，不想听下去，提着裙子跑开。
丁离忧郁地轻叹一声，随后跟上。
幽静的枫林深处，一截粗壮的树干枯倒在地，祈儿跳上去。丁离过来，将摇摇晃晃的她牵住，免得她从树干上掉下。
借着脚下的粗壮树干，祈儿比丁离高出了半个头，她扭回身，得意地笑：“我比你高了呢！”
丁离将祈儿的手握紧：“雨后湿滑，小心些。”
话音刚落，祈儿忽然俯下身环抱住他的肩头。
丁离一呆。
只听祈儿轻声在他耳边说：“离哥哥，原谅我的任性！”
她抬头，将颤抖的唇吻在他的唇上。
……
枫林失去了斑斓颜色，风不再吹拂。
鸟不再鸣叫。
世界仿佛被融化了一般。
什么是瞬间，什么是永远？
唯有此刻。
……
丁离一个激灵，猛然惊醒。
冰冷的液体已从唇齿间传递，滑落咽喉。
祈儿松开他，跳下了树干。
丁离吃惊地按着喉咙：“你……做了什么？”
“我从冰篁的药厨里偷出来的，九年前你用它消除了我的记忆。”祈儿手掌上是空了的水晶瓶。
“忘川之水……”丁离慢慢坐在地上，心里已经明白她的用意。
无力感在增加，寒冷在扩散，是冰篁说过的药效即将发挥的前兆。他不由得泛起一阵颤栗。
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丁离猛地站起，抓住祈儿：“傻丫头！你不能去，不能去送死！”
拼尽全力的大吼，出来的声音却似耳语。
忘川之水的效力果然如冰篁所言那般强大！
祈儿泪如珠落。
“那你呢？因为你从小到大都是在为别人活着，所以觉得自己的生命无所谓，就可以去送死吗？”祈儿看着丁离迷离的眼眸：“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间上，你对我有多重要？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
不要跟我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痛。
心的死亡，只在瞬间。
丁离无力地再次跌坐在地。
“离哥哥，你别怪我……” 祈儿扶着丁离坐在一棵枫树下。
她跪在他的对面，含泪望着他的脸：“如果可以，祈儿真希望一辈子都和离哥哥在一起……可是，离哥哥也说过，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现在祈儿决定自己去幻水神宫了，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活下去！才能救我爹娘，甚至是，把春回姐姐换回来！”
“离哥哥心里有很多伤痛，祈儿无法抚平。因为祈儿知道，姐姐在你的心中是无人可比的。”
就好像在我心里，你是唯一。
“只有姐姐回来，你才能得到幸福。”
让你忘记我，就是我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情。
“和哥哥在一起的一年多时间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离哥哥一直都在呵护祈儿。祈儿好幸福！”
有这样的幸福，就足够了。
“这九年时间，你替祈儿背负火之力，受了太多苦。现在应该让我承担了！”
一直被你保护的我，现在，想要保护你。
祈儿抹去眼泪，托起丁离的左手，将他厚厚的护腕一层层解开。
那个雪花状的水晶封印露了出来。忘川之水的效力使得丁离无力抵抗，只能听任祈儿将他手掌上的封印揭去。
祈儿将掌心与之相对，轻声吟诵。
霎那间，赤红色的光芒四射。红光笼罩下的丁离无力地看着一切。渐渐绝望。
炽热的感觉，似乎灵魂也在燃烧。
忽然，剧烈的灼烧感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和舒畅。
看看自己变成红色的头发，祈儿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现在的样子一定比瓦努娜还奇怪吧……
在去看枫树下的丁离，惊觉他的眼神已经是空茫一片。
忘川之水生效了。
看他茫然的模样，让她的心为之一痛。
“不要难过，离哥哥。”祈儿努力让自己微笑：“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我，现在竟然能拥有强大的力量，还能为你们做这么多的事。祈儿真是好开心啊！”
祈儿含着泪做个笑笑的鬼脸。
“离哥哥，等姐姐回来了，你见了她千万不要再苦苦隐藏自己的心意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像祈儿一样，有机会进入你的内心……你对春回姐姐的心意，要全部说给她听，她才能明白你有多么爱她！”
她命令自己保持微笑。
“其实，我知道姐姐也很爱你的，都是你，以前什么也不争取，才会让水寒哥哥有机可乘的。这次，你可不要输给水寒哥哥了，一定要和姐姐成亲，过幸福的生活！不然，祈儿可不原谅你哦！”
深深凝视着丁离清俊的眉眼，虽然心里有百般不舍，还是站起身来。
转身欲走，却又停住。
她的裙摆一角被垂头而坐的丁离一只手紧握着。
刹那，心要碎了。
祈儿掩面蹲在地上，几乎要失去离开的勇气。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
她猛吸一口气，将衣襟用力抽出。
忘了我吧。
忘了我，你才能幸福。
她俯身，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唇，起身决然远离树下茫然独坐的男子，在一片空地里召唤出火貅。
祈儿咬咬牙，骑上火貅，就此不再回头。
火貅发出一声悠长的低吟，腾空而起。
枫林渐渐变小，不见。
祈儿伏在火貅背上哭泣，任由它从云雾中飞掠而过，带自己向遥远的雪域飞去。
下方枫林，被火貅惊动的冰篁等人正在陆续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