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第二部（19）
你起初虽然微小，终久必甚发达
《圣经･约伯记8章第7节》
芳芳的妈妈不到五十岁，白白净净穿衣打扮比一般农村妇女讲究得多，一看就是精明能干的人，只中午这一小会功夫一个人办了丰盛的一桌菜。
芳芳爸爸刚从芝麻地里薅草回来。他好像不大善于言辞，拘谨地对屋里每一个人点头微笑，然后摘下草帽脱掉已经褪色泛白的红色背心，露出铜色的结实的胸脯。芳芳端来一脸盆清水并递上一条毛巾，他接过来抹了把脸，还顺着擦起了身子。
叶冲站在旁边有些不好意思，却又不得不招呼，就没话找话的问道，倪叔叔，地里的芝麻长得还好吧？
芳芳爸爸正在擦胸背，嘴里说了声还行，又洗脖子和胳膊。
芳芳妈妈见大家都等着他爸爸，就催他，伢们儿肚子早就饿了，老倪你快点洗。
芳芳爸爸嗯了一声，然后换上芳芳妈妈给他的干净衣裳。
芳芳家是明三暗六的红砖瓦房，在竹林塆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了。我们五个加上芳芳爸爸妈妈一起围坐在堂屋的大八仙桌边：老头子一个人威严地坐在主人的方向，二胖和猴子坐一条板凳，芳芳跟她妈妈坐一条板凳，我和叶冲背对大门坐在主人席位的对面。
刚开始气氛有些沉闷，只有芳芳妈妈不停地往大家碗里拈菜，伢们儿，莫客气，都动筷子唦。
我们几个不敢乱说话，只埋头扒饭。
老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话一点不假，芳芳妈妈满眼含笑地一直盯着叶冲，叶冲，你带头拈菜，在我们家莫拘束。
叶冲被盯得不好意思，阿姨，你也吃，莫光顾着我们嘛。说完，他往妈妈碗里夹了一坨鸡肉，妈妈立刻笑眯了眼睛。
叶冲再瞅瞅对面，站起来又夹了一筷子鸡肉递到老爷子碗里，叔叔辛苦，多吃点肉。
老爷子抬头，目光严肃地扫了过来，咳，小叶，你跟芳芳已经谈了半年了，有打算没？
叶冲紧张地低下头避开他直射来的目光，叔，我们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呢。
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好像有些不高兴了。芳芳妈妈怕他要责怪叶冲，赶紧在他们之间打圆场，伢们儿还小，再玩几年也不迟。
老爷子说，我不是要逼他们结婚喂。
妈妈问，那你想做什么？
老爷子答，小叶已经到我屋里走破了，我们却到现在还没见过他的爷娘呢。
妈妈说，那还不好说？我们约个时间一起见个面就是了。
叶冲也点头说，好办好办，我来安排。
老爷子狠狠瞪了自己老伴一眼，你懂个屁！你这个人一生不讲名堂，俗话说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两边大人是那好随便见的？
芳芳妈妈低头不吱声，见老爷子突然这么激动，我们都停下筷子惶恐地望着他。
老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我是说，既然小叶已经走破了一边，干脆过个路嘛。
见他没有生那么大的气，我们悬到嗓子眼的心都落了下来。
他接着喃喃道，你们如果过了路，双方有个交代，亲戚六眷和塆里的乡里乡亲就不会说闲话了唦。
大家都点头，觉得老爷子有理。
叶冲深情地看了芳芳一眼，叔叔放心，我回家跟我爸妈商量下，不行就定今年中秋节过路吧，您觉得怎么样？
芳芳妈妈乐得合不拢嘴，要得要得。
老爷子脸上还是没有笑意，但表情看起来舒展多了。
芳芳爸爸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吃饭的氛围马上轻松起来了。
叶冲的话越来越多，阿姨，舅舅什么时候能跟我把山林承包合同定下来啊？
芳芳妈妈似乎也兴奋了起来，他这个人很稳重，答应的事就一定会给你办到的。
叶冲，嗯，我相信他，我就是希望早点把合同签了，钱，我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芳芳妈妈脸上笑开了花，那就好，那就好，我给你催着点吧。
吃完中饭，我拉着叶冲的手要到枫树底下坐坐——他们几个晓得我们两个有事要谈就没有跟过来。
正是大太阳的时候，人们都在家里睡午觉，偶尔路边有几个人过上过下，他们都会好奇的打量两眼大树底下的陌生人，知了在头顶嘶鸣，还有几只苍蝇在我们周围盘旋。
我问叶冲，你打算在这里投资？
他点头。
我说，你去年不是说准备搞个摩托车行的吗？
叶冲笑了，一年一个想法呗。
我乐了，那你明年还变吗？
叶冲正色道，再不变了，这次看准了！一定有发展前途。
我困惑地问，你又看准什么了？
叶冲，承包山林啊，我可以在这里种果树，养猪养鸡。
我大跌眼镜，你要来这里养猪？
叶冲目光坚定地看着对面的山头，是的，有这个规划。
我真看不懂他的想法，人家山民为了过好日子都挖空心思往城里奔（bèn），只有他反其道而行，从城里往山旮旯里钻。
叶冲望着远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的，要不了多久，农村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我觉得奇怪，你想养猪为什么不回长河去非要跑到这个山旮旯来呢？那里挨着县城近交通方便啊。
正因为长河方便所以长河没有机会啊，你想想，我那点钱投到长河跟投在这里得到的土地哪个多些？
哦，怪不得！我似乎有些茅塞顿开了。
芳芳的舅舅是夕阳坳的村主任，正是他给我指的这条道。这里有山有水，风景秀丽，你莫看现在路不好走，一旦把路修好了，市里县里就会有人开车过来玩的。到时候我再开个农家饭店，开两片鱼池让客人垂钓，啧啧，生意肯定好得很呢！叶冲手舞足蹈兴奋得满脸通红，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描绘的幸福远景当中。
修路？那你得投多少钱啊？我给他正发烧的脑袋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嘻嘻，你觉得我有那么多钱吗？芳芳舅舅跟我透露了，政府马上就要修路！而且要是我这时承包的话还能享受一些优惠政策。看来这次他是成竹在胸了。
呵呵，那恭喜你了！我笑着在他肩膀上击了一掌。
叶冲指着马路边上的一个小山包说，喏，那就是我要承包的寨垴山，一共近百亩，后山还有一个小水库。我们协议好了30年承包费是五万块，合同拟好以后送到南川河镇上盖章，这些程序完了再到县林业局办个林权证。
嗯，希望你一切顺利！（未完待续）
注： 走破了——谈恋爱的两个人正式到对方家里拜访走动。过路——鄂东风俗，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的一种仪式，之后是定亲、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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