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洞的出门在哪里?

上卷 第四十回 第十三节:

【原文】

说着已到了花溆的萝港之下,觉得阴森透骨,两滩上衰草残菱,更助秋情.贾母因见岸上的清厦旷朗,便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众人道:“是。”贾母忙命拢岸,顺着云步石梯上去,一同进了蘅芜苑,只觉异香扑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及进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贾母叹道:“这孩子太老实了.你没有陈设,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论,也没想到,你们的东西自然在家里没带了来。”说着,命鸳鸯去取些古董来,又嗔着凤姐儿:“不送些玩器来与你妹妹,这样小器。”王夫人凤姐儿等都笑回说:“他自己不要的.我们原送了来,他都退回去了。”薛姨妈也笑说:“他在家里也不大弄这些东西的。”贾母摇头说:“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精致的还了得呢.他们姊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如今老了,没有这些闲心了.他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他们还不俗.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我的梯己两件,收到如今,没给宝玉看见过,若经了他的眼,也没了。”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鸳鸯答应着,笑道:“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贾母道:“明日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说着,坐了一回方出来,一径来至缀锦阁下.文官等上来请过安,因问"演习何曲".贾母道:“只拣你们生的演习几套罢。”文官等下来,往藕香榭去不提.

【端木持易见解】

贾母带着刘姥姥四处看看,本来是要她开开眼,长长见识的,可没曾想,黛玉之室狭小陈旧,探春之处空旷零落,坐个船吧,七八人上去,就晃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大船。这下好了,别说刘姥姥笑话了,就是同样是客的薛姨妈和宝钗肯定也跟着暗笑了。贾母是不用在乎刘姥姥的,但她不得不重视薛姨妈的看法。所以,她自然想到要去薛宝钗住处看看的。所以,才有一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这一问,表面看是随性而为,实际上,哪有什么随性,都是有心的。

贾母到薛宝钗住处一看,雪洞一般,啥也没有,比之黛玉和探春处,更加冷清,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她借机发飙了,批评了薛宝钗“太老实”,暗批了王夫人关心不够,然后批评了王熙凤不送,王夫人和王熙凤解释,越解释越错;薛姨妈打掩护,贾母更是不饶,第一、有辱贾家门庭风范;二、太素犯了忌讳;什么忌讳?就是姑娘过于素净,真的一尘不染的话,自然就会嫌弃别人老弱脏乱,那别人谁敢靠近?怎么成家?怎么孝养老人?三、真爱素但也不能离格,要学会恰如其分的收拾,连屋子都收拾不好,还如何上台面?

所以,贾母就要亲自出东西,谈方案,替她收拾,当面教教王夫人、王熙凤、薛姨妈、薛宝钗她们如何做人。还是鸳鸯拿捏的好,说“这些东西都搁在东楼上的不知那个箱子里,还得慢慢找去,明儿再拿去也罢了”,估摸着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谁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并不在于送东西,而在于“教训”人?鸳鸯又怎会不懂?她也不会真的按贾母说的做,去得罪王夫人等。

一场不见硝烟的暗战,就这样在鸳鸯的马虎眼中消弭了。

当然,以上只是一种解释。

另一种解释认为,贾母她老人家热心肠,真爱薛宝钗,所以才会动了真情,真心实意的要为宝钗布置一番。

至于哪一种解释更合理呢?我觉得这倒是无所谓的。你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我关注的重点,却在于“素净”二字上面。

黛玉的住处,地上苍苔布满,可见日常是没什么人来的;探春那里呢,“求着老太太姨太太来坐坐还不能呢”;宝钗这里呢?更是雪洞一般,阴森透骨。

我去过好多园林,如留园,静思园,拙政园等等,也包括一个仿造的大观园。这些园林现在都是景点了,平日里人是很多的。但在以前,你要知道,这都是一家一户,顶多是家族的人多一点,但比起那莫大的园林来说,人实际上都是极少的。在这样的园子里,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小长到大,你们想想,这是一种什么境地?

你们现在很难想象,人要是处在这种境地,和动物园里的动物,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动物园里的动物,是靠栅栏围着他出不去,我们能够理解。但墙内的女子们,办公桌前的人们,地头劳作的人们等等,他们又是被什么所限制,所圈定的呢?

前两天看一部电影,叫《楚门的世界》,那个叫Trueman的人,从出生就被限制在海景镇上,从未走出过海景镇,他身边的所有事情都是虚假的,他的亲人和朋友全都是演员,但他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你看了电影就会晓得,实际上,那不正是我们生活的写照吗?True man,翻译为真人秀。实际上也可以翻译为真人世界。

真人的世界,人们竟然走不出去。你看,给你们加个国籍,加个民族,加个姓氏或者户籍,你就乖乖的呆在这块地方了。再加点董事长,总经理,工程师,农民,工人等等头衔,你们就更安分了。

想想这些,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们从出生就开始继承和学习,人类所有的知识和体系,财色名利等等,都夹在我们身上。可是,你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有多少人,能真正的觉悟起来,找到那种赤子的逍遥状态?然后又有多少人能再进一步,去选择一种自主的、觉悟的、自由而真实的生活?再然后谁还能去努力改造我们的世界,从而让我们的世界变成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

我不知道,我只是抛砖引玉,让你们想想红楼之外,看看红尘之上,如果你们从此心有所得,我想,大约走出红楼的阶梯,你就找到了;楚门的世界,雪洞的世界,红楼里的大观园,你都可以脱身了。新的世界是什么,我不晓得,但我晓得,只有我们敢于抛弃这个我们讨厌的旧世界,新的世界大约才会在幕后旭旭出现。想不想去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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