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第三节:套路从来就没变过,我们还是一样的被套
上卷 第一回 第三节
原文:
后来,又不知过了几世几劫,因有个空空道人访道求仙,忽从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经过,忽见一大块石上字迹分明,编述历历.空空道人乃从头一看,原来就是无材补天,幻形入世,蒙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历尽离合悲欢炎凉世态的一段故事.后面又有一首偈云:
无材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谁记去作奇传?
诗后便是此石坠落之乡,投胎之处,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其中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倒还全备,或可适趣解闷,然朝代年纪,地舆邦国,却反失落无考.
空空道人遂向石头说道:“石兄,你这一段故事,据你自己说有些趣味,故编写在此,意欲问世传奇.据我看来,第一件,无朝代年纪可考,第二件,并无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其中只不过几个异样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亦无班姑,蔡女之德能.我纵抄去,恐世人不爱看呢。”
石头笑答道:“我师何太痴耶!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假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niè)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那里去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cǔn)半晌,将《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nìng)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端木持易看解:
空空道人看了这个红楼梦,说你这本书不行啊,一个方面是都不知道是哪朝哪代哪国;另一个方面都是些“家庭、闺阁、琐事,以及闲情、诗词”,没有“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估计没人愿意看啊。这个“空空道人”,其实就是那些俗世里面,“空空”如也的人。这些人,就是假大空的代表,平素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罢。对别人指手画脚,别人啥都不好,都不行,就他能,就他行。其实啥也不是,啥也不行。
作者为什么不指出哪朝哪代哪国?能指吗?指出来轻则喝茶,重则监禁杀头,敢指出来吗?就算是今天,写篇文章,说几句话,还不是要噤若寒蝉,谨小慎微,胆战心惊?更何况几百年以前?
估计作者一听空空道人的话(代表当时一些人的想法),内心肯定开骂了,“你个老不死的空空道人,你爱看不看,说没朝没代,我问你,哪朝哪代不都是如此?还分什么朝代吗?你牛逼,你不怕死,你指出来不就是了?还要来坑爹?”
作者气愤的很,直接喷那个“空空道人”了,“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老子这书就不是给你们这些上层假大空的人物看的,而是给市井俗人看的。”这是曹雪芹的又一次颠覆啊。历史上,书籍是被垄断的,无论是编写,阅读,收藏那都不是底层人民可以享有的权利。四大名著,都是白话文,这是他们能得到人民的广泛传播,理解和接受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为谁写书?为谁说话?这是非常重要的立场问题。
作者进一步说,你看看古代写书立说的,都有哪些套路:
野史:讪谤君相,贬人妻女,奸淫凶恶;
风月: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
才子佳人: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huán)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
谈情: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
那么红楼梦这部书怎么样呢?作者要做的就是不走寻常路,不落窠臼,“不借此套“。目的是什么呢? “实录其事”,“取其事体情理”,不“失其真传“,“亦令世人换新眼目”。简单的说,就是作者只想求真,写实,近情理,而不愿胡编乱造,不愿”供人之目“,只愿能令世人换新眼目。
可惜啊,那个时候的人,都在干嘛呢?
“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或者“醉淫饱卧”,或者“避世去愁”。
穷人呢?“日为衣食所累”,或则终日“谋虚逐妄,口舌是非,受腿脚奔忙之苦”。
大家看看,现在的人,是不是仍然如此呢?
如果说是,那么,是不是每个朝代,其实没啥大的区别吧?有啥区别?“空空道人,你们说,有啥区别?”作者真不指望有几个人读。就像我一样。也不抱这个指望了。
空空道人无话可说了。
但还是怕的很,再看看,有没有“伤时骂世”,“有违伦常”,“干涉时世”的,哦,一看,不错,没有方向性错误,这才敢从“头至尾抄录回来”。
接下来这段话,把“空空道人”描述的让人忍俊不止啊。
“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这个家伙本来空空如也,好像死人一个,道貌岸然的,没想到看了书,就开始梦想着还俗啦,想荣华富贵啦,然后各种欲念都有啦,心也炽热起来,于是开始追求各种荣华富贵,爱恨情仇起来,却最后空欢喜一场,才晓得人世间的事情,不过悲欢离合啊。于是自己给自己改个名字,叫情僧,不愿再做一个假大空的人,而是做一个真性情的人了。然后将人家的书名都给改了。叫《情僧录》。
天上的人,高高在上的人,有几个人能懂老百姓的疾苦?有几个人愿意去懂老百姓的疾苦呢?《红楼梦》作者想靠着这本书,让很多人去懂。可惜。有一种不懂,那是装的“不懂”,对这种“不懂”,又能怎么办呢?
比如这空空道人,还不是将人家的书归到感“情”类?
比如东鲁孔梅溪(据说就是孔尚任)则题曰《风月宝鉴》,又他妈将人家的书归到“风月”类;‘’
再比如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又将人家的书归到“才子佳人”类;
这是作者的自嘲,也是自保。不写感情剧,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又能写什么呢?不是感情剧、风花雪月、才子佳人,又能是什么呢?敢是什么呢?
最后,我曹雪芹,只能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也就是告诉那些“空空道人”,你们他妈的爱懂不懂,爱解不解。我只说实话,写实事。你们爱怎么看,怎么看;爱看不看,管我屁事儿?
老曹,我真他妈服你。
骂得好啊!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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