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拯救便利店?

这事有意思之处在于,这家有可能行业内率先上市的便利店,起家之地是北京,而北京是公认的“便利店荒漠”。反差之大,让我莫名其妙想起辩手经常说的那句话,“善花是怎样结出恶果的?”

还在去哪儿网的时候,庄辰超总是抱怨办公室所在地中关村西区餐饮环境不好,他形容是“拿着纽约曼哈顿的收入水平,却只能享受着城乡结合部的吃饭条件”。

餐饮环境不好,相应的,便利店环境更差,外界甚至称北京为“便利店死地”。

根据中国连锁经营协会官网发布的“中国城市便利店指数”,2013年,深圳、东莞、太原名列中国城市便利店指数前三,而人均GDP排在全国第二的北京却在倒数第2。

到2016年,北京便利店指数排名便一跃至第五。但饱和度依然落后一大截,平均每7185人才拥有一家便利店。

直到2020年,北京便利店饱和度为8889人/店,依旧排在第26位,居全国第一的东莞则为1242人/店。

但换个角度看,荒漠的另一面是蓝海。庄辰超看到了机会,其他人也看到了。

2016年,庄辰超手握10亿美元,选择在北京挺进便利店行业。几乎在同一时间,北京地区再次涌现出一大批三大日系便利店(7-11、罗森、全家)的中国学徒。

两年过去,那些“学徒”大都失败。邻家倒闭,全时停业,好邻居卖身,苏宁小店开了又关。“师父”也离成功还远,来华耕耘多年的日系便利店,至今难盈利。

北京便利店荒漠的名头,越发坐实了。

出乎意料的是,便利蜂却在逆势扩张。7-11花了14年,才在北京开了不到200家店,而便利蜂在北京门店超500家,比全家、7-11和罗森等日系便利店在北京店数的总和还多,更出乎意料的是,便利蜂声称北京门店已经实现“前端盈利”。据便利蜂高管表示,2021年底全国要开4000家店,2023年要开一万家店。

假定公开信息都真实可信,便利蜂何以成功,荒漠里是怎么开出花来的?字母榜在研究之后发现,这个答案居然是——算法。

高瓴资本合伙人张磊在《价值》一书中评价庄辰超,“在创办便利蜂时,庄辰超依然在细微中寻找答案。他不是看风口,而是看逻辑。当发现便利店这个生意模型可以被算法驱动,而现在中国还没有人做得到时,他开始了再次创业。”

2016年前后,北京市开始重视便利店行业发展,每年都会通过政策和资金对企业进行扶持。

从罗森、全家、7-11这样的外资品牌,到好邻居、全时这样的本土品牌,甚至如苏宁小店、京东便利店等等所谓的新物种,纷纷入场。

好景不长,在便利蜂刚把店铺开到200多家后,便利店赛道迎来了一轮残酷的洗牌。

2017年,深耕北京市场15年的老牌便利店好邻居,以8400万美元价格卖身;2018年8月,邻家便利店被曝资金链断裂,168家门店全部关停;创办于2016年8月的131便利店,被曝出资金链断裂,历时两年最终走向关店。

大洗牌仍在继续。跑步入场的苏宁小店在严重亏损之下,2019年被苏宁易购进行剥离;京东五年百万家便利店的计划也走向破产;全时便利店2020年5月发布停业公告。

在三大日系便利店中,目前也只有罗森宣布全面盈利。根据罗森发布的财报数据,2020财年(2020年3月-2021年2月)实现营收613亿日元(折合人民币36.49亿元),在华业务首次实现全年盈利。截至2021年2月底,罗森在华门店数共计3344家。

复盘上述便利店的失败,无疑都受到背后投资方或者母公司资金链断裂的影响,但也暴露了便利店行业的通病:本土传统便利店缺乏自身造血能力,只能依靠融资输血而活。一味追求扩张规模化,只会适得其反。

同一时期的便利蜂也未能幸免,2018年底传出裁员消息。有认证为便利蜂员工的网友在脉脉爆料称,便利蜂强制裁员,要求员工主动离职,并且不给任何补偿。

就在裁员消息被传出的两个月前,企查查数据显示,便利蜂刚刚获得高瓴资本和腾讯投资的B轮融资,投后估值达16亿美元。

在影响北京便利店发展的众多因素中,认可较多的一种说法是,北京便利店做的是半条路生意。

网易数读在《北京为什么是便利店荒漠》中指出,北京便利店少和北京深宅大院多,街道文化欠缺有关。而地铁附近不设置商业街、不开放商铺入驻,被认为是限制北京开便利店的一大因素。

北京胡同里的小卖店

除此之外,北京持续走高的房租和人力成本,对便利店经营造成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加。根据《2021年中国便利店发展报告》显示,职工薪酬与房租在便利店的总成本投入中,占比高达六成以上。

对庄辰超来说,如何让便利蜂持续盈利,不再重蹈此前倒下来的便利店覆辙,成了头等大事。加速扩店,形成规模化优势,是庄辰超找到的一条对抗路径。

但只有扩店,没有盈利,最终依然逃不掉资金断裂后走向倒闭的命运。2018年,庄辰超做出了改变,将便利蜂底层ERP系统等全部切换为算法驱动的自动化操作流程。

“这是一个异常艰难的决定,我在2018年整整纠结了一年, 究竟敢不敢将企业生死交到一个刚刚诞生的系统手里。但现在我认为,如果再来一次,我希望这个决定可以做早一些。目前为止,除特殊情况外,对便利蜂来说,已经没有人能战胜系统。”在青藤《一问》访谈节目中,庄辰超如此形容便利蜂模式的特别之处。

庄辰超

便利蜂目前技术人员占比超过六成,所有决策都由数据和算法确定,业务链条上的所有员工,只需要按照软件提示的策略执行即可。

包括智能订货系统、大数据选品系统、自助收银系统、动态定价系统等算法驱动程序的出现,直接把门店员工从订货、选品、收银等琐碎工作中解放出来。以订货来看,可以节省门店店员3小时左右的工作量。

算法成为便利蜂的核心,而由算法驱动的系统,是促使便利蜂2020年在北京地区实现整体盈利的隐形功臣。

面对行业屡屡谈及的北京“便利店荒漠”、“只能做半年、半天、半条马路等生意”认知,庄辰超认为本质上是因为传统便利店经营效率不高,导致收益不足以覆盖成本,因而为了控制成本,导致多数便利店又不得不去收缩服务时间和服务范围,造成恶性循环。

效率提升之外,硬件层面上的一套独特打法对盈利也贡献不小。从地区分布来看,便利蜂北京地区门店主要集中在写字楼和商圈,服务对象也是白领用户居多,这些区域也是便利蜂盈利能力最强的门店。

从供应链角度来看,2017年便利蜂一开始就投资了北京7-11鲜食合作工厂呀咪呀咪,此后又在华北和华东投资了多家鲜食工厂,并在去年2月在天津筹划建造鲜食供应基地,对接未来3000家门店。

黄金选址背后的流量和质量,以及包括供应商、鲜食工厂在内的产业链资源,这些传统便利店该有的便利蜂都有了,再加上经营效率和算法驱动的自动化,2020年5月,便利蜂宣布在北京地区的门店实现了整体盈利。

对于便利蜂来说,算法意味着一切。背靠这套算法,北京地区的经验将可以复制粘贴到其他城市。

便利蜂相关负责人向字母榜表示,截止今年4月,北京之外,便利蜂2018年之前进驻的城市,也均实现了整体盈利,包括上海、天津、廊坊、南京等。

便利蜂依托“算法”的复制打法似乎得到了验证,万店计划也在紧锣密鼓进行。

便利店营收和选址地区的收入水平呈现正相关,而便利蜂虽然在北京地区实现了整体盈利,但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拥有国贸和望京,也不是每个城市都有中关村和西二旗。

以便利蜂2020年入驻的城市郑州为例,同一件商品,例如圃美多番茄肉酱意面,在郑州金成时代广场10号楼店,销售价格为16.8元,在北京国贸建外SOHO西区14号楼店,价位也是16.8元。

同一时期的北京人均可支配收入为69434元,郑州人均可支配收入36661元。一位生活在郑州金水区的上班族称,“偶尔去过便利蜂,进去买过水,但是速食便当并没有买过,价位还是稍微显贵。经常去悦来悦喜,几乎每个小区楼下都有。”

这样的二三线城市,在便利蜂宣布的万家门店计划中,将占到一半以上。便利蜂对外公布的盈利城市中,也只有在2018年之前入驻的城市实现了整体盈利,2018年之后入驻的城市盈利情况暂时还是一片问号。

尽管在宣布万店愿景时,便利蜂执行董事薛恩远称便利蜂“已准备了充沛的资金,足够支撑开发1万家门店”。

但便利蜂的生意说到底还是脱离不了“便利店”本质:重资产运营。

对于便利蜂来说,新开门店如果不能快速实现盈利,未来一万家门店的运营成本就足够拖累便利蜂了。

高昂成本危机之外,因扩张而要南下的便利蜂,还要面临新进入地区和城市的原有霸主间的竞争。

以便利蜂2020年入驻的郑州为例,根据河南商报2020年10月的报道,彼时本土品牌“悦来悦喜”有350家店面、便利蜂有30家店面。悦来悦喜被业内誉为“河南版的7-11”。

再往南,便利蜂还将面对更大地头蛇——美宜佳。

成立于1997年的美宜佳,是南方零售界巨鳄。据美宜佳官网介绍,截止至2021年5月,美宜佳连锁店数超过23000家,主要分布在广东、福建、湖南、江西、湖北等南方一带,2018年进入江浙沪地区,形成广东、华中、华东、华北四大发展区域。

而美宜佳的扩张,正是避开了7-11等品牌聚集的闹市区,多选择居民区、工业区甚至城乡结合部等租金低廉的地方开店。

对于选址雷同7-11的便利蜂来说,如何开拓下沉市场将是无法回避的一大难题。

更何况在下沉市场,夫妻店以及小型商超,贡献了国内快消行业40%的出货量。据阿里巴巴零售和奥维分析数据显示,当前线下传统商品零售渠道大约有630万家小店,超过75%集中在三线及以下城市。

如何对抗这600万夫妻老婆店,都是留给便利蜂上市前需要回答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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