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岳幕阜山李元度长联赏析
湖南/陈宏伟
天岳幕阜山，古称天岳山，主峰位于湖南省平江县内，系罗霄山脉，海拔1606米，为湘鄂赣三省边界最高峰。天岳幕阜山（以下简称幕阜山）以山雄、崖险、林奇、谷幽、水秀著称，是道教第二十五洞天，亦为历代文人墨客频频光顾留恋的胜地，留下了大量的人文景观。清末时期，李元度（1821-1887年，湖南平江县人。字次青，清朝道光二十三年中举人，官至布政使，学者）就多次登上幕阜山游览考察，著文作赋，留下了许多文学作品，相传于光绪八年（1882年）为幕阜山题联。联曰：
廿五洞玄天，高凌霄汉，凭虚望远，喜茫茫空阔无边；看南蹲伏凤，东峙黄龙，北驻马鞍，西停鸡角，羡野鹤闲云，时绕就丹崖峭壁；际长虹宿雨，还增添瀑布晴川；何待有独生台竹，三亩石田，万古凉亭，百秋金鲤。
数千年胜事，迹著峰峦，玩景寻踪，叹滚滚豪雄谁在；想大禹篆文，葛洪炼药，刘刚超举，太史藏军。览鸿猷伟烈，都化为薄雾残霞；使雁柱丰碑，扫不尽荒烟蔓草；只赢得八井廉泉，半溪让水，一肩明月，两袖清风。
上联的大意是：幕阜山古为第二十五洞天，高高耸入天际，倚靠虚栏（凌空曲栏）远眺，天地茫茫，辽远壮阔。诸君请看：南边蹲踞着伏凤山，东向峙立着黄龙山，北方驻扎着马鞍山，西面近临鸡角山，羡慕那些野鹤闲云，时常在丹霞石崖和陡峭山壁上飞翔和笼罩，如果恰逢夜雨初晴，天布彩虹，还会增添奔泻的瀑布和阳光照耀下清沏的江水，何况还有巨石中生长的独竹（位于流水庵山背，一平坦巨石，石隙缝中生出一竹，枝叶垂于石上，一年四季在石台上拂扫，古人将青竹扫台列为幕阜诸景之首）、石田三亩（位于幕阜南麓，形似圆碟，悬空架立于乱石之中，巨石之上天然排列石田三丘，田埂依然）、古老凉亭（位于一峰尖佛石上，有巨石倒扣，形似凉亭）和黄龙山上灵湫（潭）中的百年金丝鲤鱼在等待众位的到来。
下联的大意是：几千年来发生了诸多的大事，各种胜迹都记载在高高的幕阜山峰上，欣赏美好景色，寻找先贤踪迹，叹惜众多的豪杰英雄有谁还在呢？幕阜山上“禹治水、登此山”的石壁刻铭，叙述着大禹治水时期，禹到幕阜山祭祀伏羲的故事；东晋道教学者、著名炼丹家、医药学家葛洪（284～364或343年）在此登山炼丹，并著有《幕阜山记》；相传农民领袖刘刚（生平不详）率领农民起义的壮举震撼了幕阜山一带；三国东吴名将太史慈（166－206年，字子义，东莱黄县今山东龙口东黄城集人）为拒刘表大军，在天岳山设营防守，扎营幕于山顶，藏军于山；纵观先贤们的伟业殊勋，都化成了淡薄云雾和一抹晚霞。纵使细小的弦柱和高大的丰碑，都扫不尽原野上荒凉的雾气和曼生的野草。但赢得了八眼神奇的廉（甘）泉（“廉泉”又为江西赣州的名胜，因“不廉者，饮此头痛欤”而著名，作者借用赞美家乡风气）、半溪荡漾的让（碧）水（“让水”出自《南史·胡谐之传》：“帝言次及广州贪泉，因问柏年：‘卿州复有此水不？’答曰：‘梁州唯有文川、武乡、廉泉、让水。’”作者借用赞美家乡风气），还有那肩头上高悬的明月，两袖透出的清风。
李元度题幕阜山长联（以下简称李联）上联从“廿五洞玄天”起笔，向读者描绘了幕阜山的雄姿和美景，气势磅礴，多姿多彩；下联从“数千年胜事”着墨，向读者展现了幕阜山的厚重和灵魂，内涵丰富，联意深远。细细品读，你会真切地感受到李联画面壮阔、境界高尚、情感充沛、联技高超，犹如一本画册引人入胜、一部史书使人获益、一份请谏催人登临。现浅析如后，以飨读者。
一般来说，文学作品的画面是作者通过构思和设计，运用文学手段向读者展现的自然景象。李联构思科学、选材精致，描绘了幕阜山壮阔的画面。视野开阔。作者“立足”峰巅，通过广角镜头，把位于幕阜山东南西北的黄龙、伏凤、鸡角、马鞍等四界山头拉入景内，使画面显得十分壮阔，视线显得十分旷远。画面灵动。作者运用变动焦距，捕捉野鹤闲云和长虹宿雨，向读者展现了野鹤在丹崖上自由起落自由飞翔、闲云薄雾在峭壁上飘绕笼罩变化万千、瀑布在山崖上奔腾、川溪在阳光照耀下自由流淌的优美景色，画面十分灵动与鲜活。特写细腻。为了画面更加丰满，品质更加精美，作者采用微距镜头，运用特写的方式，将幕阜山著名景点拉入画面（联中），如将“青竹扫台”景点中的一根青竹提炼为“独生”、“三丘石田”概括为“三亩石田”等，其手法就非常细腻，使画面非常充实和完美。
境界是指人的思想觉悟和精神修养，文学作品的境界则反映作者的道德修为和理论造诣，是评价文学作品优劣的基石。李联立意高远，内涵丰富，对时空具有较为深刻的认知，展现了作者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其境界崇高深远。科学的历史观。历史是人民大众创造的，而历史人物则为历史前进发挥着强大的推动作用。李联面对幕阜山数千年历史进行深刻思考，到底发生哪些“胜事”呢？于是作者把与幕阜山历史有关的大禹、葛洪、刘刚、太史慈四位重量级人物请进联内，充分体现了作者对历史的科学认知，作者对先贤们敬重之心跃然纸上。正确的宇宙观。地球是宇宙中的一颗尘埃，而每个具体人在地球上又是十分渺小的，不管取得多大的丰功伟绩，都会“化为薄雾残霞”，这是对宇宙运动规律的正确认知，它促使人们不断地认识世界、改造世界。向上的人生观。人生观是人们对人生目的和意义的总体看法，它决定着人生道路的方向，也决定着人们的价值取向和对待生活的态度。李联向读者展示了怎样的人生观？“只赢得……一肩明月，两袖清风”作出了积极向上的回答，对于生活在今天的人们仍有教育意义。
情感是人们对事物的价值特性所产生的主观反映，是贯穿所有文学作品的脉搏。品读李联，总觉脉搏跳动强劲，情感笃实充沛，具有有强大的生命力，这是李联能够流传百年的重要原因。充满了对先贤的追思之情。联中列举“大禹篆文，葛洪炼药，刘刚超举，大史藏军”的壮举，一句“叹滚滚豪雄谁在”流淌着浓厚的追思情感。充满了对家乡山水的眷恋之情。作者因常年统兵打仗、异地为官，回乡机会极少，但每次回平江省亲都会登上幕阜山，有详细记载的就有三次、并留下了大量诗联句与墨宝。联中“喜茫茫空阔无边”、“羡野鹤闲云，时绕就丹崖峭壁”就充满了作者对幕阜山的眷恋；而“廉泉”“让水”就充满了作者对家乡风土习俗的赞美之情。充满了对时局动荡的悲愤之情。作者所处年代正是太平军起义、苗族起事、中法战争等动荡不安的时代，因失徽州所受到的不公正治罪的事件令他悲愤交集，忧心忡忡，倍感仕途险恶，前路渺茫。于是乎用“使雁柱丰碑，扫不尽荒烟蔓草”含蓄地表达自己心中的悲愤。
技艺是指蕴藏在武艺、工艺和文艺等门类中的技能与才艺，它是创作精品力作的关键因素。品读李联，倍感作者才华横溢，治联技艺精湛，整副联品中蕴涵厚重的功底。精用典故。使用典故是借用历史故事与词句，来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丰富作品的思想和内容。李联遣用“大禹篆文、葛洪炼药、刘刚超举、太史藏军”等典故，既表达了作者对数千年往事的追忆，又精妙自然、毫无斧凿之痕。重用自对。联内自对就是在同一联句中短语结构的横向对仗，是对联格律中一种非常重要的规则和技巧，具有灵活多变、抑扬顿挫的效果。李联上下共32句，采用联内自对就有16句之多。如：“独生台竹，三亩石田，万古凉亭，百秋金鲤”就是联内横向对仗。妙用领字。领字是指在一个联句里面起到统领作用的字（词），能起到语气调节和表达完整的作用。李联上下联共160字，妙用领字就达28字，使整副联品读起来舒张有度，抑扬顿挫，联意表达十分完整。如3领字“何待有”统领“独生台竹”四短句，使幕阜山四大景点一呼而出。巧用数字。在楹联中巧妙使用数字，能使语言表达准确鲜明，生动有力，增加更多的艺术魅力。李联共使用数字12字，使联品更加稳重，更具趣味性和可读性。特别是为了使 “一根青竹”、“一溪让水”不与“ 一肩明月”冲突时，作者匠心独运，巧用了“独生”、“半溪”，使楹联语言更加新颖，更加灵动。
作者简介：陈宏伟，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南岳阳市楹联学会名誉副会长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