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神话外史·观测维度
水神共工自从在太阳神六儿星君那里做个人分析后，偶尔也会将自己的个案拿出来给六儿星君做督导。为此事，共工还纠结了一阵，他问太阳神道：“师父，民间传说，督导和个人分析不要在同一个人那里进行，都说这样不好，但至于为什么不好，也没人说得清楚。不知道师父怎么看？”太阳神六儿星君叹了口气，道：“也许最开始，是做师父的谦虚，希望来做督导或分析的学生能接触到更多的风格，学习更多的方法与知识。但是如果认为在一起做就不合适，就太断章取义了。要知道，督导主要是针对你自身外放的能量，而个人分析则主要是针对你自身内收的能量，都是你自身的能量，没有必要非要搞分裂。”
水神共工听罢，点了点头，又道：“弟子前段时间碰到个学生，他问我，从事心理治疗行业，是否一定要寻求督导与个人分析、是否一定要凑满学时？师父你是知道的，弟子来这里求你督导、作分析，完全是出于个人成长的内在需求，从来没有想过是否有必要这个问题。但这个学生的问题，还是令我困惑。当时我想起师父，只能是这样回答他：‘如果你足够强大，你可以不必找人督导或做分析。而如果你觉得有困惑，也许就说明你需要了。’不知道弟子这样说，有没有什么问题？”
太阳神听罢，脸色却凝重起来，想了一想才回应道：“学时的事我不想说它。东方的这一学派是我开创的，虽然我曾游历西方，但西方并没有教会我什么，所以可以说我是开山鼻祖。我确实没有做过督导和个人分析，但这不是我不需要，而是我时时刻刻都在做三件事，所以我能自我化解并最终实现自我整合。”
水神共工听罢，心中好奇，请求道：“还请师父不吝赐教。”太阳神点点头，道：“这三件事，听起来神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首先，要观天地，与天地相感应。比如说彗星阿孛来了，我要感应到他的路线，这样就能算出他是行经西宫白虎之首、南宫朱雀之翼，还是从两宫之间穿过，所以我就能预先知道他的出现会给下界带来灾难还是祥瑞。也就是说，通过观天地，我能感应到宇宙的气息与人间自然的气息，能对灾难做好准备，也能给祥瑞锦上添花。”
水神共工认真地聆听着，不敢打断，只是不住地点头。太阳神接着道：“其次，要观苍生，与苍生相感应。比如说地震前几日，很多动物是能够预先感应到的，所以，如果你跟它们相感应，则能预测地震，哪怕只是提前一时半会，也可以救很多生灵。至于人类，由于他们能够说话书写，则更容易感知，可惜的是，很多人由于世界观、人生观或价值观的不同，不愿意趋同，甚至不愿意求同存异。”
水神听罢，点头回应道：“师父说的是。我在人间坐诊时，经常碰到两夫妻当着我的面吵起来，一个想这样看孩子，另一个却想那样看，有时搞得我手足无措。”太阳神六儿点点头，正要接着说，水神共工抢话问道：“师父，我不明白，地震、水灾等毁坏房屋无数，杀害生灵不可计量，为何天帝不去阻止？”太阳神六儿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应道：“别乱说话，不要说地震，就是我们太阳也有黑子，彗星带来外来的信息从而给下界人来带来灾难等，这些都不是天帝能阻止或应阻止的，这些是天行健自身带来的副作用。”
水神共工有些不解，诧异道：“副作用？”太阳神点点头，道：“是的，就像你们家的草药一样，药分为毒和药两部分，毒的性子猛一点，药的性子平和一点，性子猛的，副作用就大。宇宙运行，周而复始，天地星辰，从不停歇；就算是三垣四宫二十八星宿，都在日夜奔跑。这，就是天行健！从不停留，从不止步。但有些星君奔跑太快，导致灵魂跟不上，所以想停下来等一等，这时候天行健的副作用就来了，因为一等就会出事。”
水神共工问道：“地震就是如此吗？”太阳神道：“是的。所以，我们在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不要轻易去叫别人停下来等一等灵魂，因为灵魂的速度，是远远大于肉体的速度的，灵魂没跟上，那是它自己不想跟上，不是它跟不上。你等它，会触怒它。”水神共工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因为他想起自己的一个朋友，有一次自己走在前面，便停下来等那个朋友，结果那个朋友生气了，冲他吼道：“你干吗？我有叫你等我吗？我难道会跟不上你吗？我只是在想一些事而已。拜托，你走你的，我自己知道路。”想到这里，水神共工禁不住附和太阳神道：“是的，师父，灵魂的速度很快，它没跟肉体在一起，那是嫌弃肉体，而不是跟不上。”
太阳神点点头，继续说道：“我每天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观自己。坚持每天独立思考、独自反省，有时候也可以跟人聊一些既定话题，但多数时候要保持独自思索。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写点东西，记录下来，不然你不记得自己的发展历程，因为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水神共工听罢，问道：“师父，弟子原来见过不少人，他们隔一年或几年就去找个幽静的地方打坐修行——比如说寺院或道观，一去就是至少一个月，这种算观自己吗？”
太阳神仰头看了看天空，摇了摇头，道：“数年才集中时间修行一次，我想，他们大部分能想起的，都是自己做过的坏事吧，那不叫修行，那叫忏悔。我跟你说，人间有些很奇怪的节日就是这样的，说起来你都不信，人间最近居然兴起了母亲节和父亲节，很多人就只在这一天才会向父母表示自己的孝心，好像平时父母都不是自己的，所以我才会说，那叫忏悔，不叫修行。修行是日日夜夜、持之以恒的，如果你每天都在修行，都在反思，我想，你就不再需要隔一段时间再找个所谓的幽静之地去‘闭关’了，如果非要这么做，我个人觉得，大部分的原因，可能不是自身修养的需要，或许是为了一种虚伪的目的。”
水神共工一边听着，一边遥想近三千年来的往事，不觉有点痴了。他想了想，对太阳神道：“是的师父，我那个要去闭关修炼的朋友，确实是带着炫耀的口气对我说的。他是个居士，他说他们的佛陀就是在菩提树下静坐才彻悟的，所以他也要去找个寺院坐禅。我当时觉得他有些离谱，跟他说：‘只要心中有佛，处处都是净土。’他却告诉我：‘要不去个远一点或出名一点的寺院，回来后谁认可我呢？’我当时听后心中震惊，从此决定跟他绝交。”
太阳神也想起了往事，那个佛陀叫乔达摩·悉达多，他是认识的。悉达多曾经向他请教观苍生、观自己之道，他们促膝长谈了整整一个月。太阳神想到这个异族的学生，不禁脸上露出了微笑，对水神共工道：“那个菩提树下的人，之所以能彻悟，是因为他抛弃了王子的身份，在天地与苍生之间日日感应，日日反省，观自己长达十数年之久。而世人看见的，以为就是菩提树下坐个禅就能彻悟，这太可笑了。”
水神共工点点头，问道：“那请问师父，观自己，到底该如何观？”太阳神微微一笑，回应道：“这真是个好问题，也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们首先要做到慎独，保持独立之精神与自主之思想，才能谈得上内观自己。说起来是内观自己，实际上还是要感应天地苍生与万物，将自己放进去，万物皆备于我，天地与我为一。”说到这里，太阳神六儿见水神共工一脸迷茫的表情，呵呵笑道：“我举个例子吧，不然怎么说你可能也不明白。比如说你来找我做分析和督导，我首先要确定几个沟通维度才好入手。”
水神共工理工科成绩不好，这下彻底懵了。太阳神知道他专业不在此，于是进一步解释道：“从数学上来说，若某空间中的元素至少需要个几个变量来标记，则这个空间就是几维的。比如说，直线数轴只需要一个变量标记，因此直线是一维的；平面至少需要两个变量来表示横坐标和纵坐标，因此平面是二维的；球面至少需要知道经度和纬度，因此球面也是二维的，但是球体或立方体至少需要三个变量，横坐标、纵坐标与竖坐标，因此它们是三维的。这就是一维线、二维面、三维空间的来历。但这是个纯粹抽象的定义，因为不同的物种可能需要的观测变量不一样多。”
水神共工前面都听懂了，到后面忽然又听到“观测变量”这个词时，又有些懵。太阳神是知道的，于是他继续解释道：“观测变量就是我们作为观测者，觉得被观测的空间至少需要的几个变量的意思。我还是举例子吧，不然你真的要迷惘了。”于是太阳神指着不远处的晾衣绳，正好那上面站着一只小鸟。太阳神问道：“你告诉我，如果你要确定鸟儿的位置，至少要几个变量？”
水神共工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两个变量？一个方向，一个距离。”太阳神摇摇头，道：“方向是可以约定的，比如说我们约定永远都是从东到西，它就是不变的了，所以只需要一个变量，就是距离，这就跟直线是一维的是一样的。”水神共工听罢，点点头，以示明白。太阳神于是接着道：“这根晾衣绳上还有一只小蚂蚁，你知道怎么定位它吗？”水神共工睁眼细看，却没找到；于是走近去看，还没找到；又走到晾衣绳另一面，才发现真的有只很小的蚂蚁。蚂蚁太小了，被晾衣绳完全遮住了。
太阳神提醒他道：“你看，同样还是这根绳子，这时候你若只用一个离东边三尺五寸这样的一个距离变量，你还是看不到它；等你转过去后才发现它，所以……”这一下水神共工明白了，他抢着道：“师父，我明白了，除了距离维度，还需要一个角度维度，但这个角度怎么描述呢？”太阳神六儿点点头，道：“这个好办，以晾衣绳为中轴线，我这里算是0度起始的位置，你那边就是180度了，绳子正下方是90度，正上方270度，绕到360度就回到我这里了，这就是周天360度。”
水神共工一边点头一边走回太阳神这边。刚坐下，太阳神又问道：“其实这根晾衣绳里面，还有很多只更小的虫子，人类发明了一个新词，称它们为细菌，你能定位吗？”水神共工这是已渐入佳境，此时心灵福至，欢笑道：“师父，我懂了，除了距离长度和旋转角度外，还需要知道潜藏深度，也就是说，需要长度、角度和深度三个变量。”
太阳神听罢，点头道：“好，孺子可教！现在让我们回到观测角度这个概念上来。同样是这根晾衣绳，我们观测小鸟的话，晾衣绳是一维的，这时只需要长度变量；我们观测蚂蚁的话，晾衣绳是二维的，这时需要知道长度变量和角度变量；我们观测内部细菌的话，晾衣绳是三维的，这时需要知道长度变量、角度变量和深度变量。这下你明白了吗？”水神共工这下子算是彻底搞明白了，不觉手舞足蹈。太阳神看着他喜乐了一阵才道：“现在我们回到最开始的问题——督导和分析是否要分开，我还是说不一定。有的师父看你是一维的，有的师父看你是二维的，有的师父看你却是三维、四维乃至更高维的，这跟师父的水平有关，师父的水平越高，看你的维度就越高。我们用绳子打个结，不一定能解得开，这是因为在三维空间解开在三维空间打的结本身就是不容易的事。如果能在高一维度的空间处理，事情就很容易了。”
这下水神共工又不明白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师父太阳神越来越深不可测，于是收拾起那点喜乐的小心思，虚心问道：“师父，什么叫高一维度的空间？”太阳神道：“我知道这很抽象，我还是打个比喻吧。人间有一门军事学问叫奇门遁甲，说的就是利用地利排兵布阵，以迷宫、八阵等方式迷惑敌人从而击败敌人。这门学问以前是很有用的，因为大家都是在地面上冲锋陷阵，所以不懂的人很容易失利。但对于今天的人类来说，这奇门遁甲在战场上已经完全失效了，因为人类学会了空中打击，在空中，地面上的阵法和陷阱暴露无遗，所以没有人会再上当。这就是增加了战争的竖向维度，导致以前二维面上的战争技术变得一文不值的原因。推理来看，这就是增加了解决问题的维度，导致以前的世纪难题变得人人都会了。所以说，如果我们能在四维空间来解三维空间的绳结的话，那是没有解不开的。”
水神共工前一大半都听明白了，但最后面那句话还是令他困惑。太阳神见已经讲到这里了，不讲完自己也觉得心里难受，大概做师父的都这样吧。太阳神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道：“假设人是二维的，他需要做手术移植心脏的话，我们在三维空间做手术就很容易，根本不需要开刀，我们只需要把他的心脏拿到三维空间，然后从三维空间再换一个心脏放到他所在的二维平面，这一切完成得无声无息。对于二维的人来说，这就是神迹。同理，如果在四维空间给三维空间的人做手术，那也根本不需要开刀，一切都可以通过第四维度轻易地完成，就跟在第四维度解开绳子的死结一样。同理，一个二维的纸片人，如果遇到一个三维空间的‘神’，神把他拿出平面，他就在他的世界凭空消失了；神再把他放回去，他又突然出现了。所以，简单地说，神和人是生活在不同维度的空间里的，神的维度更高。”
水神共工的空间想象能力不够，这一下彻底懵了。他很不好意思地对太阳神六儿道：“师父，徒儿惭愧，这一下彻底没搞明白。”太阳神呵呵笑道：“没关系，我还可以再举个例子，这个例子你一定可以听明白。”水神共工欢喜道：“太好了，谢谢师父。”太阳神点点头，接着道：“假设路上只有一个车道，前面有一辆牛车，后面有一辆马车。车道仅容一车——这就相当于车道是一维的，如果马车要超车，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牛车撞碎，从它身上碾过去。但是如果车道是二维的，马车就可以从旁边绕过牛车超车而不需要伤害牛车了。所以，尽管牛车仍旧在一个维度上，但由于马车是二维的，所以马车的解决方案变得多了、也容易了。”
这一样一来水神共工算是听明白了，他甚至可以举一反三了。水神共工示意师父太阳神停一停，等他想一想。过了一会，水神共工对太阳神道：“师父，我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假设二维面上的车道处处都是牛车，马车在二维面上仍旧无法超车，但如果这只马是飞马的话，它的维度又增加了，它可以通过第三维度在空中飞起而超过牛群且不伤害到它们。”
太阳神听罢，抚掌大笑道：“你算是终于明白了。所以，还是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问题，督导也好，分析也好，如果你找的师父看问题能比你至少高出一个维度，又能鼓励你独立思考，就可以了；维度越高，就越值得终生追随。如果他只是通过签学时的方式让你必须去他那里，你的精神是无法独立的，那又何必在乎他？”水神共工听罢，情不自禁站起身来，向着师父太阳神深深地鞠躬道：“多谢师父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