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苏州的汤汤水水(一)茶楼面馆

现在很注重喝水,说什么每天至少要喝六杯水 ,至于那杯子要多大则没有明说,所以到底需要多少量也无从得知。我大半辈子住在苏州,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最温馨而有温度的就是老苏州的汤汤水水。

老苏州的汤水之一是早上的茶水和面汤。苏州的老先生们有自己的养生之道:“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意思是早上喝足茶,一肚子全是水,称为皮包水。晚上去浴室,在温水里泡上一两个小时。这是水包皮。所以老苏州的茶楼和浴室特别多,一条主干道上通常都有三五家。位置大多设在主干道分支小巷的巷口,老苏州改造前小巷多半临河,所以从低矮的茶楼旧式雕花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静静流淌的河水。

茶楼都不是单单卖茶,或是与面馆二合一;或是与书场二合一。书场就是听苏州评弹的场馆。和书场合一的茶楼,附近也必有面馆。因为苏州老先生早上都是空腹去喝茶的。喝到半程,或早或晚让茶博士(就是茶馆小二)代为买碗汤面来充饥。所以茶楼中氤氲的茶香中总混合着诱人食欲的面汤香味。茶楼面馆或茶楼书场的名号都很文雅,我勉强还能记住的是什么桐雨邨、四海楼、富春楼、龙泉、久安、吴苑等等。

我常跟着父亲去的是附近一家叫大儒的茶楼面馆。我幼年时家境清寒,父亲没有条件太多去茶馆喝茶,偶尔会带着我们几个孩子去大儒茶楼面馆吃碗面。面馆门脸也就一开间大小,里面却开阔出来,大概有两开间。前后进深不小,不少于十五六米。分为一大一小的两部分,里面一小半是厨房,外面一大半是店堂。店堂里放着十来张油腻腻的老旧八仙桌。一进店堂,就感受到茶香面香的温馨和店堂里的温暖,心里充满即将美食的兴奋喜悦。面馆小二的吆喝声也特别悦耳。如果是四碗面,必定吆喝成两两碗。一是因为四和死谐音,二是因为四是闭口音发不响亮。门脸入口的地方靠墙横立着半人高的木制柜台。与墙组合成一个h形。柜台上放着几个木质长方形盘子。盘子的赭红色漆皮都已斑斑驳驳。有的盘子放着许多小纸包的茶叶,有的则放着许多交叉摞叠的小白碟子,碟子里是切的极细的姜丝。嫩黄色的姜丝看上去非常精致可爱。有的客人会买上一碟就面吃,大约几分钱一碟。柜台里站着肥胖的女售票员。那年月只有餐饮业的人员才可能肥胖,其他人都是苗条甚至骨感的。

面条有过浇面、浇头面和阳春面几种。我们从来都只吃阳春面,因为那是最便宜的。小碗八分钱,大碗一毛钱。当时的一斤米一毛四分。我父亲一个月的工资56元,要养活一家五口,还要供三个女儿上学。偶尔的上面馆吃碗面就算奢侈了。过浇面和浇头面的价格我都从没问过。所谓阳春面就是清汤光面,那清汤是用大肉骨头熬制的,清澈却香鲜无比。清香扑鼻的面汤中躺着一团白亮的细面条,面条上撒着碧绿的葱花或是大蒜叶,点缀出阳春之意。这是我儿时难忘的美食。那面和汤水的鲜美是后来任何高档鲜汤中都没再体会到的。我总是小口小口的吃面,小口小口的喝汤,以拉长享受的时间。我们一家人都会把碗里的汤喝得一滴不剩。

看着旁边桌上刚离开的客人碗里剩下的面汤,我觉得那些人派头也太大了。不过那剩汤倒也不会浪费,有守在门外的乞丐立马冲进来,做贼般飞速端起碗一口就喝下去了。店里的服务员看到了就气势汹汹的骂起来:出去,出去,不许进来。乞丐两眼逡巡着左右的桌面,期望再找到其他的剩面汤,畏畏缩缩慢慢的退出店堂。我觉得与那不喝完面汤的人相比,我们比较寒酸。不过比起乞丐来却要好得多了。离开店堂走到门外,看见那乞丐还在店门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看到我们出门,立马又向店门冲来。估计他每见一个客人离开就冲进去喝那可能剩下的汤。可惜我们一家都把汤喝的干干净净的了。我很有些可怜那乞丐。

因为从来没有喝过茶楼面馆里的茶,所以对大儒茶楼面馆的茶我一无所知。汤汤水水(二)茶楼书场中,我会聊聊在书场中喝茶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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