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的事

1

我们一家几口躺在西屋的土炕上。有把身体平放着的，也有侧着身蜷缩着的。在寂静而漫长的乡村的深夜里，我们安静得像是已经死去。

趁着我们睡觉，有另一种生物，不知怎么，来到炕上，叼我的头发。我一睁开眼，那家伙迅速跳下炕，落地只发出一声轻响，之后就逃之夭夭了。

我压根没有看到它，只看到几束从窗户照射进来的不声不响的阳光。屋里的积久的浮尘正在黄白的晨光里颤动着。

鸡进屋了！啄我的头发！我喊着。母亲说，不是鸡，门锁着，鸡进不来。是老鼠。我又问：老鼠叼我的头发干嘛？母亲说，可能是生小老鼠，要用你的头发做窝。

老鼠有这么大的胆？我起来去堂屋查看，门鼻儿上别着一根竹筷子，两扇陈旧的木门间虽有缝隙，也不足以让鸡进来。

我们家的几只老成的鸡，正在土院子里悠然漫步，低眉垂目地迎接那一天的清晨。

2

夏天，太阳走得很慢，好像身上背负着很多东西。我闲着没事，一个人去村西边那片水塘，寻找躲在水草下面的黑鱼。

在浅水的地方，发现一个洞口。我小心翼翼把手臂伸进去试探。感到危机要逃跑的鳝鱼，从另一个被一簇水草遮掩的洞口探出头。

鳝鱼浑身油滑，抓它的时候，很费劲。我也很兴奋。带回家里，却不知该如何处置。我们家没吃过鳝鱼，对这东西也没兴趣。

院子里有一个大盆，我常坐在里面洗澡。用小茶缸往自己身上浇水。盆里有半盆水。盆和盆里的水，都已经被太阳晒得热热的。

我把鳝鱼放进去。一放进水盆里，它就隐没了。似乎它在里面很合适，像得道高人回归深山老林。

隔了一夜，第二天，我去看，水盆里只剩下水，鳝鱼呢？

到处找，最终在菜园里找到，却已经是一条死鱼了。像一根麻绳僵硬地蜷曲在菜园里。

鳝鱼的身上，被咬了几口，少了几块肉。

我猜是老鼠干的。只是不明白，鳝鱼待在那么大的盆里，隐没在水里，怎么会被老鼠咬到？

3

我们养了十几只小鹅，小鹅还没有完全长大。

到了晚上，母亲就把小鹅都装进铁笼子里。一只只地提着长长的脖子放进去。再把笼子放到高的地方。

为的就是不要让老鼠够到。但在晚上总还会有老鼠来光顾。

听到堂屋的小鹅尖叫，我们去看，笼子里一只小鹅，脖子被拉出了笼格，头已经不见了。血肉模糊。其他小鹅都挤在一起，惊声尖叫。

又是老鼠干的。但不见老鼠的踪影。

小鹅长大的过程，都被老鼠觊觎着。直到小鹅长大了，成了健壮的大鹅，老鼠才死了心。

那时候，大鹅常会伸长脖子，展开宽大的翅膀，乌昂乌昂叫唤。好像这世界都是它的。老鼠不声不响，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