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玉兰花的女孩
那时候是五十年代初，我才四五岁。常常一大清早，就听见从街上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木兰花，木兰花”！等声音近了，便见一个小女孩捧着一个小小的竹子编制成的簸箕，上面放着好多一朵朵摆得很整齐的玉兰花，一阵阵清香扑面而来。不时有穿着精致的女人扔下一些零钱或者铜币（解放初期确实还在使用铜币，一个铜币相当于两分钱），帮衬她买玉兰花，然后把玉兰花插在自己耳朵边的头发上，带出一路的芳香。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跟我一般年纪，穿着颇为整洁干净的花衣裳，头上扎两根又粗又黑的辫子，我们称她为孖辫女。她为什么不插一朵玉兰花呢？我们这里有一句话，叫做卖花姑娘插竹叶。玉兰花可以卖钱，自然就舍不得自己享用了，那时候啊，资本家的钱一样是节约出来的吧。她一张口就发出玉佩撞击般清脆的声音，让人十分着迷。那时候我不认识她，听说她住在一个广场边上，屋子旁边种了好几棵玉兰树。每当开花时节，她的母亲和哥哥姐姐都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把玉兰花打下来，放到竹箕里让她拿去卖。
后来渐渐地人们都不戴花了，生活渐渐地越来越困难，当人们为上下顿奔波时，还有什么爱美之心呢？我也就渐渐地把那个给我深刻印象的孖辫女连同她的声音忘记了。
当我读书到六年级的时候，那年夏天，有一天我经过广场边的那一座房子，吱吱喳喳的蝉鸣响彻耳边，几棵高高的玉兰树给我阴凉畅快的感觉，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高叫着“木兰花”的声音。我好奇地在房子周围观察，突然大门打开了，从屋里出来的竟然是我的一个同班女同学。十三岁的她已经发育的丰满而又结实，穿着一件到我们八十年代才可以买到的白色反领T恤，显得特别俊俏，我心里一阵砰砰乱跳。她叫了我一声，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回过神来，我说到处玩玩，不知不觉来到这里了，想不到这是你的屋子。接着我们又说了一会儿话。
原来她的爸爸是我们当地一个实业家，有好几个厂子，所以他们的生活也是很惬意的。还有一些亲戚在美国和香港，即使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都经常有港币、衣物和食物寄回家里，难怪她可以穿着美式T恤。只是可惜了她们几个兄弟姐妹，最多的也只是念到初中就不读书了。因为我的家庭成分跟她家一样，自然就同气同声。
我问她是不是小时候卖玉兰花，她说是啊，接着就像小时候那样喊了一声“木兰花——”，我们就在玉兰树下说着笑着。我看看她，已经没有小孖辫了，剪了个清爽精神的短发（那时候我们叫这种发型做掘唛），像一名女运动员，那时候有一部电影叫做《女篮5号》，里面的运动员都是短发，因此她在我心里留下十分特别而深刻的印象。
虽然那时候我才13岁，心智日渐成熟，心里很喜欢这个同学，但是也知道，我们只不过是同学而已。我只能把“木兰花”的声音，以及那个“女篮5号”的美好形象藏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后来小学毕业了，我浪荡了一年后才读上初中，跟她的弟弟一个年级，她没有再读中学，慢慢地没有她的消息了。等到我们再次见面时，我已为人父，她也早做了两个孩子的妈妈，两人以工友相称。
【作者简介】李志锋，1948年出生，大专学历，喜爱文学。中学毕业后曾插队农村三年，当过工人，后来取得工程师资格，当过职业中学教师，基本上都是在工厂任职。爱好阅读中外各类小说文学作品，也爱好阅读古诗词。一个喜欢文学的工程技术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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