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2月24日 星期三 第A13版：月光城·文学

春 雪
　　韩愈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
　　韩愈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韩愈的盼春从新年开始。在北方名义上立春了，可视觉里却没有春天的影子。“芳华”是芬芳的花朵，新年是见不到的，一直到二月才见到草芽。“惊”是惊喜，说明大地被封锁太久，草芽是春的灵魂出窍了，这是诗人盼望很久后的发现，灵魂与灵魂碰撞了，所以惊见。
　　草芽离花的距离还有很远，可偏偏又下起了春雪，这就意味着春天的路又增加了一重。诗人却想象这是雪的善意，她嫌春色太晚，自己穿庭绕树，做起了飞花，她要制造一个春的幻境。
　　其实这是诗人用春雪做的幻境。心里有春，便可幻化春景，做超前的实现。冬的感觉被春的感觉替代了，主观可以转化客观，使它朝着期待的方向行进。
　　第二首，早春到了，是经“润如酥”的小雨点化而至的，“天街”指京城的街道。诗人知小雨的来意，于是便到郊外寻春。啊，看到了，终于看到了，是草色。已经不是埋在雪里的草芽了，是正在长成的春天。韩愈没有写花柳之类，可能它们还没有登场。大地在沉寂很久以后，终于看到草色启动了，绿色的钥匙已经转动，其实我们很期待转动后打开的景象。
　　而韩愈对草色情有独钟，《早春》这首诗写的就是草色，是春天最初的表情，是最像春天的表情，是对诗人盼春的最先的回应，春天一直都没有答应，草色答应了，成了诗人的最爱。遥看了，自然还想近观，没想到“草色遥看近却无”，有没有失望呢？有，也没有。这个让他有了对物理特别的认识，遥看近观里竟然藏着哲理，这是早春草色奖给他的。诗人在不同的距离上去感受草色，草色回应的是有是无，也只有最初才会带来这种变化的感觉，也只有最初才会呈现出如梦如幻的新绿。
　　这是最好的春，他不由地赞叹。我们想看草色引来的姹紫嫣红，诗人觉得都比不了最初的草色。这是关乎一个人的爱好。苏东坡说“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他认为初秋最佳；王安石说“晴日暖风生麦气，绿荫幽草胜花时”，他认为初夏最佳；而韩愈认为早春最佳，把之后烟柳满皇都的晚春都比下去了。
　　春雪可以化作飞花，飞花可以化作春雪，人和物都有奇思妙想，都可以反季节客串，都可以扮酷当下。韩愈教我们试试，在生命的过往与未来之间，不妨时常客串。
　　城东早春
　　杨巨源诗家清景在新春，绿柳才黄半未匀。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这一首，诗人想告诉你：赏春要趁早啊！
　　早才能看到清景。柳才刚刚萌出嫩黄的柳眼，半绿半黄，黄绿未匀。诗人对色彩的把握精妙，对春的妙赏有独特的心得，“半未匀”是一种境界。这是头一蓬春，是春阳的发轫点，能欣赏它，靠的不只是眼睛，更是眼力。
　　早春的形象，诗人是用柳代言的，而且还是黄向绿过渡时的柳，“半未匀”是色彩的黄金分割，是黄跟绿的蜜月期。最美常常只是一小段光阴。
　　赏春要趁早，早才能清赏。“清”这里不仅指早春景色本身
　　的清新喜人，也兼指这种景色刚刚开始显露出来，还没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环境显得很清幽。一般人赏春的脚步还在后头，在花似锦的时节，早春，他们看不见，或是看见了，不解赏：这有什么看头呀！而这恰恰是诗家的佳期。春事幽静，人事幽静，也恰恰是空间最大的时候——创造春天的空间和创造诗的空间。春天的形象是不断在变的，接下来便是“花似锦”，是春天的成熟期、鼎盛期，所有的花都在变着法地创造美，一时间美变得很拥挤，很铺张，很高调，春天旺盛的创造力，让它一发而不可收。当然，这一切都还没有到来，他只是往后想象了一下，不是向往，而是害怕。
　　不能说诗人不喜欢花似锦，他不喜欢的是随大流赏春，夹在人群中，自己跟人群有什么区别呢。他喜欢某种美，当所有人都表示喜欢时，他只能遗憾地放弃。就好像你喜欢某一款式的衣服，当它成了今春的流行，你便不得不选择放弃。
　　赏春要趁早，是因为诗人想赶在人们尚未发现的时候发现，是因为诗人不想重复人云亦云的老调。仇媛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