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或惠子的愿望
惠子在自己的五彩祥云复古牛皮本上记下一个愿望,她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实现,但她还是怀着憧憬的心情用彩笔郑重其事地记下来。就像是从心底流淌到纸上去的一尾鱼。
听着此起彼伏的花炮声,惠子心里漾出一丝欢愉。礼花的缤纷让惠子的心也得到了美的感应。她凝视窗外,是明丽的一天,在这一天里,有许多人出生,许多人死去,许多人获得幸福,许多人遭遇不幸,和平时没什么很大的区别,但总的来说,节日的氛围依然如同背景一般装潢着我们的生活。
电话响了,是朋友们约惠子出去吃饭。地点约定在天空之城。惠子家离那里很近,步行不多久就到了。惠子稍稍收拾装扮了一会,和母亲说中午和朋友出去吃,就应邀去了。阳光很好,但空气微有些凉,惠子手揣在衣兜里,手心沁出汗来。这是一条走过无数遍的街道,蒙着青灰的颜色,盲道都被压坏了,几块黄色的石板朝天翘着。街上的车辆很多,一辆白车不甘心排在人后,径自将车身一半压在路肩上超前驶去,越过了前面的公交车和一众小车。而后在红绿灯路口汇入车流。
惠子早早地来到了天空之城。朋友们说堵车,惠子就在旁边的小商店里等。这几乎成为一个生活定律,一旦有身处不同地方的两个人或以上的聚会,大多情况下都要等人。惠子在小商店里绕了一周,没有看到什么特别心仪的东西,无外乎变形金刚、粉色毛巾、绿色拖鞋、健身软垫等习见的东西。一个戴着红帽子的售货员坐在高高的台子上隔一会就会熟极而流地用话筒说一句,各位顾客欢迎您的光临,本店三百六十度监控,不要随意拆封,看过后将物品后放回原处。惠子放下一个布娃娃,穿过正在选购的人们,走到临街的橱窗旁。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外衣的女子也站在商店门口,朝往外张望着,女子一会低头看一回手机,一会又看看外面,仿佛同时生活在两个世界中。外面人来人往,穿着各式的衣服,迈着各样的步履。这时走来一对情侣,只见女子将手中的糖葫芦递到男子嘴边,男子伛身吃了一个,边吃边转头对着女子开心地傻笑。粉衣女子忽然抬起头,她看到两个女子并肩走来,于是像出笼小鸟般欢快地开门跑出去,扑到两人身上,两人也抱住她,女子说终于等到你们了,然后三人欢快地手挽手走去。惠子在商店里又盘桓了一会,等到了白露。白露说你在这里啊,她们呢。她们还在路上,我们先找地方吧。两人走上五楼。中空的地下一层正在欢快地举行着什么活动。一个人在舞台上唱啊唱的。惠子说我不太知道他在唱什么。白露说听得好听就可以了。两人选定了一家海鲜店。过了一会蓝蓝和徐潇也来了。让你们久等了,蓝蓝边走边说,路上太不好走了。落落怎么没来。落落说她妹妹来了。白露说,八成是她男友来看她了吧。
扇贝很鲜嫩,海蜇也很有嚼劲,螃蟹红彤彤的。四个人举起茶杯,惠子说,我们以茶代酒,为往事干杯。与往事再见,白露拿起西瓜说,我们来干瓜。蓝蓝也拿起一片瓜来干了。可惜落落没来,惠子说。白露说我们可以照一张相然后将她补上去。于是四个人坐在一边,蓝蓝伸长手,众人的脸都显出欢欢喜喜的神色与白色无瑕的牙齿,三二一,再来一张。拍完之后,蓝蓝选了一张落落的照片,合在合影中。众人又说了一会,不知道说起什么,徐潇说祝你们早生贵子。白露说我想要一个孙子。惠子说首先你得找到男友。蓝蓝说,男友什么时候都能找到,惠子,追你的人一定很多吧。惠子说,哪里呀,现在的男生也矜持得很,他们更喜欢自己玩。再说了,为什么要谈恋爱呢,是酒不好喝,还是手机不好玩。白露一边掐头去尾地吃一只虾一边说,不如我们一直坚持独身好了。她将虾皮剥得很整齐地放在一张餐巾纸上。徐潇说好热啊,为什么这么热,便脱去外衣。脱的时候微微露出里面的粉色背心。白露夹着一只虾递到惠子盘子里,说这是你最喜欢的虾,惠子也夹了一只文蛤放在白露盘子里,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文蛤。蓝蓝说,你们这么了解对方啊,真不愧是好姐妹。白露说,现在的姐妹情其实都是塑料花,只是看着好看罢了。徐潇说是这样的,一个平时和我关系不错的朋友,在我无意中说了什么话后就和我决裂了。惠子起身说我去一趟洗手间。转了很大一圈才找到。洗手间里一个紫头发的女子正跨坐在洗手台边抽烟。又费了很大周折回去。几个人都吃饱喝足了,她们都拿起了手机,互相分享着各种花边新闻。惠子说这里真像一个迷宫啊。几个人又坐了一会,然后各自分散。看个电影吗。蓝蓝说我家里有点事,你们想看就看吧。大家送蓝蓝出去,对她说了注意安全之类送别的话。
最近有什么好电影呢。三人几乎想也没想就异口同声地说,那就看《鹏男》吧,我看风评很好。买了票,三人坐在影院的正中央。开头照旧是如何在火灾中逃生的话,而后是无聊的广告,接着才是正片。大家在等待影片开始时,都屏息凝神,保持着一片纯正的黑暗与肃穆。荧屏上首先出现了浩瀚无垠的紫色天空、遄动如飞的白云、高广挺拔的重阁;仿佛从极悠远极广阔的地方传来了嘹亮的声音,接着声音变得稀薄,俊朗的鹏男如大神一般降临在缭绕的白云中,也降临在荧幕的正中,降落在人们眼珠的当中。啊,有人激动地尖叫一声,双手打摆子一样不住地发抖,就晕厥过去;有人高兴地喊鹏男,鹏男,我们爱你。宛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汹涌浪潮。众人一齐为鹏男鼓掌,还有人兴奋地跳起舞来。直到镜头切换到长安的古城,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场面一度沸腾,不得不出动大批警卫与护理人员,将晕厥的人送到医院。
惠子也被人们激昂的情绪所感染了,同时她也被鹏男精彩绝伦的表演所魅惑,鹏男的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一个背影都深深地散发着征服的气息。那种如同火山爆发的热血贲张的感觉是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难以体验的。惠子几乎感到窒息,情感就像成熟的葡萄一般就要涨破了。在鹏男为了正义而与黑暗之神较量的时候,惠子全身的神经紧绷着,仿佛一只被压得很低的弹簧椅。鹏男打斗动作非常之凌厉潇洒,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身上的线条流畅有致,腹肌如豆腐干一般陈列,雄壮的三角肌如同圆睁着怒目的眼镜蛇。惠子震撼的心情难以言表,只能闭着眼,深深地流泪。泪珠像是白色的串珠一般从惠子的双颊滚落而下,落在地上后,依旧显出圆滚滚的样子。
灯亮了,屏幕就显得有些暗了,奏响了恢弘铿锵的片尾曲,演员表也随之一一滚动。观众都集体起身致敬,戴帽子的除下了帽子,没有一个人先离开。在片尾曲的尾声中,众人才依依不舍地走出影厅,边走边回头张望着。惠子想起小时候看电影时候总以为幕布后面真的有人,在火车驶过时也会感到一丝惶恐。现在她依然多么希望鹏男就在幕后啊。
一路上徐潇和白露不停地议论着鹏男,她们为了一个细节而争执不休,最后她们问惠子,到底是鳄鱼还是青蛙先动的手,惠子说我也忘记了,她沉浸在鹏男的想象中无法自拔。
地下一层的人们依旧在举行着狂欢,欢声雷动。这时候还在一张长桌上摆了许多糕点,台上的主持人对环列在周围的众人说,我数十个数后,谁先冲上来谁就获得比赛吃蛋糕的资格。他从十往下数着,众人蜂拥推搡着,如同海浪般要突破围住他们的保安的礁石。一还未出口,众人就如同发疯一般冲了上去,主持人勉强选了十个,有人说他和最后一名是同时冲上来的,于是最后选了十一个人。三人倚着二楼的栏杆围观下面的盛况,还未看到吃蛋糕就被出于安全考虑的保安遣开了。
走出天空之城,天上略显暗淡,仿佛光明正如同冰镇饮料里的甜水般被渐渐吸走。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中途惠子与二人道别下车。
回来了啊,母亲问,惠子说回来了。
走进卧室,拿起依然散放在桌子上的牛皮本,惠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古典的芬芳气味萦绕在惠子鼻尖。惠子仰躺在床上,双臂展开,心想有梦想总是好的。